林家祠堂的修繕用了整整三日。
    斷裂的石碑被重新立起，裂縫處用特質的玉石膠填補，雖不複往日完整，卻也勉強恢複了幾分莊嚴。地宮裏的碎石被清理幹淨，那個通往碑底的洞口被玄源心的力量徹底封印，隻留下地麵隱約可見的裂痕，提醒著眾人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林辰站在祠堂門口，看著族人們往來忙碌，臉上卻沒什麽輕鬆之色。
    這三日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起初是夜裏總做噩夢，夢裏總有一隻獨眼的梟鳥盤旋在頭頂，用冰冷的聲音重複著“歸一”“獻祭”之類的詞語；後來是白天，無論走到哪裏，都感覺身後有目光盯著，回頭卻空無一人，隻有自己的影子貼在地上，邊緣比尋常影子更模糊幾分。
    最讓他心驚的是，玄源心的力量運轉時，偶爾會出現瞬間的滯澀，像是被什麽東西暗中幹擾。他試過用三色光力探查身體，卻什麽也查不到，仿佛那幹擾來自虛無。
    “在想什麽？”林嘯天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件疊好的青色錦袍，“這是按照玄源閣送來的樣式做的，說是‘源心衛’的製式服裝，你試試合不合身。”
    林辰接過錦袍，觸手溫潤，布料中織著細微的玄源紋路，能隱約增強本源之力的流轉。他勉強笑了笑：“沒什麽，就是覺得……事情好像沒結束。”
    “我知道你的顧慮。”林嘯天歎了口氣，眼中帶著擔憂，“噬魂閣經營數百年，不可能隻有梟瞳那點力量。我已經讓人去查了，青風城周邊最近有沒有陌生麵孔出入，隻是……”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總覺得，祠堂裏少了點什麽。”
    “少了什麽？”林辰心中一動。
    “說不清楚。”林嘯天皺著眉，“就是一種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我們清理地宮時被帶走了，和石碑有關，又和黑煞之氣不同……”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石碑……黑煞之氣……被帶走的東西……
    他猛地想起地宮裏那塊融入陰影的血色晶石碎片！
    難道父親感覺到的“缺失”，就是那碎片？
    “爹，您還記得血色晶石碎成了多少塊嗎？”林辰追問。
    “當時太亂，沒細數。”林嘯天回憶了一下，“大概十幾塊吧，我們收起來的有十二塊，或許是落在石縫裏了？”
    十二塊……林辰的心沉了下去。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碎片散落在地，至少有十五塊以上。
    少了的那些，恐怕不止一塊。
    “我去地宮再看看。”林辰轉身就要走，卻被林嘯天拉住。
    “別去了。”林嘯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洞口已經封死，玄源心的力量加上祖傳的封印，就算有碎片沒清理，也跑不出來。倒是你，這幾日臉色一直不好，是不是玄源心出了問題？”
    林辰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把影子的異狀和玄源心的滯澀咽了回去。他不想讓父親再擔心，而且這些事太過詭異，說出來未必有人信。
    “沒事，可能是前幾天耗力太多，還沒恢複。”林辰扯了扯嘴角，“我去城外走走，透透氣。”
    林嘯天不放心，讓兩個忠心的護衛跟著。林辰沒拒絕，穿上那件青色錦袍，離開了林家。
    青風城的街道依舊熱鬧，隻是百姓們看到林辰時，眼神裏多了敬畏和好奇。如今的林家大少，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廢柴，而是能獨當一麵、擊退黑煞之氣的強者，連玄源閣都送來了製式服裝，誰還敢怠慢？
    林辰沒心思理會這些目光，漫無目的地走著，腦子裏全是影子和晶石碎片的事。他試著調動玄源心之力，集中精神感應影子——
    就在這時，影子突然動了。
    不是隨著他的動作移動，而是……自主地扭曲了一下！
    林辰猛地停下腳步，低頭看去。陽光下，他的影子貼在地上，邊緣的模糊處像是水波般蕩漾，隱約有梟鳥的輪廓一閃而過！
    “怎麽了，少爺？”身後的護衛察覺到異樣，關切地問道。
    “沒事。”林辰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心中卻翻起驚濤駭浪。
    是錯覺嗎？
    他繼續往前走，故意加快腳步，又突然停下。影子的反應和剛才一樣，在他停下的瞬間，邊緣有了一絲不自然的波動。
    不是錯覺！
    他的影子，真的有問題！
    難道那塊血色晶石碎片，鑽進了他的影子裏？
    林辰強壓下心中的驚悸，不動聲色地朝著城外走去。他需要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探查一下。
    出了青風城，往西走三裏地，有一片廢棄的采石場，平時很少有人去。林辰讓護衛在路口等著，獨自走了進去。
    采石場裏亂石嶙峋，雜草叢生，隻有幾尊未完工的石像立在原地，麵容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透著一股荒涼。
    林辰走到采石場中央，確認四周無人，深吸一口氣，猛地運轉玄源心之力，三色光力凝聚成一隻手掌，朝著自己的影子拍去！
    光掌落在影子上，沒有激起任何波瀾，仿佛隻是拍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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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用？”林辰皺眉，加大了力量。
    就在這時，影子突然劇烈扭曲，猛地向上翻卷，化作一隻由黑影組成的梟鳥，尖嘯著撲向林辰的麵門！
    這梟鳥比之前的虛影凝實了數倍，翅膀展開有丈許寬，獨眼閃爍著紅光，正是梟瞳右眼的模樣！
    “果然是你！”林辰早有準備，側身避開尖喙，凝聚光刃劈向梟鳥翅膀！
    “嗤啦！”
    光刃切開黑影，梟鳥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卻沒受到實質性傷害，被切開的地方很快又被黑影填補。
    “玄源心的力量，傷不了我。”梟鳥開口了，聲音和夢裏的一模一樣，帶著冰冷的戲謔，“我現在是你的影子，你的力量越強，我就能吸收越多的本源，遲早有一天，我會徹底取代你。”
    “取代我？”林辰冷笑，“一塊破晶石碎片，也敢說大話！”
    他不再保留，將玄源心之力催發到極致，三色光力如同潮水般湧出，在采石場中央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罩，將梟鳥困在其中！
    “你以為困住我就有用嗎？”梟鳥在光罩裏衝撞，黑影不斷被光力淨化，又不斷再生，“我與你的影子共生，你殺不了我，除非……你連自己的影子一起毀掉。”
    林辰的臉色沉了下來。
    梟鳥說得沒錯。這黑影與他的影子融為一體，玄源心的力量雖然能壓製，卻無法徹底清除，就像附骨之疽。
    “你到底想幹什麽？”林辰問道，試圖拖延時間，尋找對方的弱點。
    “很簡單。”梟鳥的獨眼閃爍著紅光，“幫我完成‘歸一’。”
    “什麽是歸一？”
    “將玄源心與噬魂梟的本源融合，創造出全新的力量。”梟鳥的聲音帶著狂熱，“靈溪當年阻止了第一步，現在，該由她的兒子來完成最後一步了。”
    林辰心中劇震。
    融合玄源心和噬魂梟的本源？這怎麽可能！兩者本質相克，強行融合隻會兩敗俱傷！
    “你瘋了！”
    “瘋？”梟鳥笑了，“這是噬魂閣五百年的夙願！玄源心代表平衡，噬魂梟代表吞噬，兩者歸一，才能掌控真正的‘源’！當年若不是靈溪破壞，先祖早就成功了！”
    林辰突然想起母親影像裏的話：“玄源心是平衡之力，心懷貪念者駕馭不了。”原來母親阻止的，是這樣一場瘋狂的計劃！
    “我不會幫你。”林辰語氣堅定，“你死了這條心吧。”
    “由不得你。”梟鳥的身影突然變淡，重新融入林辰的影子裏，“我有的是時間等。等你遇到無法解決的危機，等玄源心的力量不足以支撐，你會求著和我融合的。”
    影子恢複了正常，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但林辰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陰冷的氣息就在影子裏，與他的氣息若即若離。
    他嚐試著再次調動玄源心之力，果然，滯澀感比之前更明顯了。
    這東西，真的在暗中吸收他的力量！
    林辰站在采石場中央，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一個藏在影子裏的敵人，一個無法清除、隻能共生的威脅……
    他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采石場入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兩個護衛慌張地跑了進來：“少爺！不好了！城裏……城裏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林辰心頭一緊。
    “好多人……好多人突然發瘋了！”護衛臉色慘白，聲音發顫，“他們眼睛發黑，嘴裏喊著‘歸一’‘獻祭’，見人就咬，和之前被影魂符附身的旁係子弟一模一樣！”
    林辰如遭雷擊，猛地抬頭看向青風城的方向。
    城裏的人被附身了？
    是噬魂閣的餘黨幹的？還是……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
    影子安靜地貼在地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可林辰的心髒，卻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那些人喊的“歸一”“獻祭”，和夢裏梟鳥的話語一模一樣！
    難道……
    是影子裏的梟鳥搞的鬼？
    它在通過自己，影響青風城的人？
    這個猜測讓林辰遍體生寒。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豈不成了噬魂閣的幫凶？
    “去看看！”林辰不再猶豫，轉身朝著青風城跑去。
    他必須弄清楚，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更要弄清楚，影子裏的梟鳥，到底有什麽目的。
    隻是他沒注意到，在他奔跑時，地上的影子輕輕晃了一下，獨眼梟鳥的輪廓在影子深處一閃而過，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青風城的方向，隱約傳來了淒厲的慘叫。
    一場新的災難，正在降臨。
    而這場災難的源頭，似乎就藏在他的影子裏。
    林辰握緊拳頭，掌心的三色光力再次亮起。
    這一次，他麵對的敵人，比之前任何一個都要詭異，都要危險。
    因為這個敵人，就在他身邊，與他形影不離。
    青風城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影子裏的梟鳥，又在策劃著怎樣的陰謀？
    林辰的心，沉到了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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