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蛋的裂縫裏，滲出的不是光，是“聲”。
    不是單一的聲音，是玄源大陸所有生靈的低語——有嬰兒的啼哭，有老人的歎息，有戰士的怒吼，有藥農的咳嗽……無數聲音交織成一片渾濁的潮，順著裂縫往外湧，所過之處，七彩雲海的牆壁都在共鳴，血色符號跟著聲音的節奏明滅，像群被操控的音符。
    “它在……傾聽眾生。”小棠的青綠微光貼在墨青手背上，光芒因恐懼而發顫。她能從那片聲潮中，分辨出被拽進網中的玄長老殘魂的怒吼，還有忘憂鎮漢子模糊的、喊著“婆娘”的哭腔。
    墨青的四色光帶擋在身前，光帶表麵已經布滿細密的裂痕。聲潮中蘊含的力量太詭異了，它不直接攻擊，卻像根針，順著神魂的縫隙往裏鑽，勾起每個人最在意的羈絆——他甚至能“聽”到母親臨終前的呼吸聲，微弱卻清晰，像在喚他回家。
    “別被聲音牽著走！”林辰的銀白光芒裹住兩人，光芒中浮現出淵字劍的虛影，劍鳴如鍾，勉強壓過了部分低語，“這些聲音是它的‘武器’，用眾生的羈絆當鎖鏈，讓我們心甘情願地臣服！”
    可淵字劍的劍鳴很快就被聲潮淹沒。新蛋的裂縫越來越大，已經能看到裏麵蜷縮著的“身影”——不是人形，不是光團，是團流動的“混沌”，時而化作玄源大陸的山川河流，時而變成星軌的紋路，甚至短暫地顯露出墨青、林辰與小棠三人重疊的輪廓。
    “我是你們，也是他們。”那道亙古的聲音再次響起，聲潮突然拔高，化作無數道尖銳的音刃，朝著三人射來，“我是玄源大陸所有的‘存在’，自然也該擁有所有的‘力量’。”
    墨青的四色光帶與林辰的銀白光芒同時暴漲，勉強擋住音刃。可音刃破碎的瞬間，化作無數細小的聲音碎片，鑽進他們的識海——墨青的識海裏，母親的呼吸聲變成了催促：“青兒，放棄吧，融進它的力量裏，就能永遠陪著娘了……”
    “閉嘴！”墨青怒吼著，用無垢之念殘留的最後一絲白光，強行壓下識海的騷動。白光碰撞的刹那，他突然捕捉到一個奇怪的細節——母親的聲音裏，藏著一絲極淡的、屬於虛無意誌的冰冷。
    “這些聲音……是假的！”墨青的眼睛驟然亮起，“它在模仿！它能複製眾生的聲音，卻複製不了真正的‘溫度’！”
    他猛地指向聲潮中最響亮的部分——那裏有無數玄源大陸戰士的怒吼，喊著“守護家園”，可仔細聽，就能發現怒吼裏沒有熱血，隻有空洞的重複，像群被設定好程序的傀儡。
    林辰與小棠瞬間反應過來。
    “它不懂‘為什麽而戰’，隻知道‘要戰’！”林辰的銀白光芒中，淵字劍虛影突然暴漲，劍鳴不再是單純的壓製，而是帶著“守護”的意誌，朝著聲潮最薄弱的地方斬去，“用我們的‘真’，破它的‘假’！”
    “源初力，生！”小棠的青綠微光化作無數葉片，葉片上浮現出南境藥圃的陽光、東境海族的潮汐、北境冰原的風聲——那是她記憶裏，玄源大陸最有“生機”的畫麵。葉片融入聲潮，那些空洞的低語竟開始變得遲疑，甚至有部分戰士的怒吼裏，透出了真實的憤怒。
    墨青的四色光帶與無垢白光交織，化作一道巨大的“鏡”，鏡麵倒映出玄源大陸生靈真實的生活——阿禾在藥圃裏偷偷藏麥芽糖，張鐵匠的兒子幫父親拉風箱時偷偷打瞌睡，玄長老在骨文閣裏，一邊罵他們笨，一邊偷偷給他們留點心……
    “這才是你們！”墨青的聲音響徹雲海，“不是它手裏的棋子，是活生生的、有笑有淚的存在！”
    鏡麵與聲潮碰撞的瞬間，新蛋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
    聲潮中，無數空洞的低語開始崩潰，露出底下真實的、屬於眾生的念——有恐懼，有不甘，有對生的渴望，也有對死的坦然。這些念不再被它操控，反而像無數根細針，紮向蛋內的混沌身影！
    “不可能……”那道亙古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慌亂，“我是所有存在的集合，你們怎麽可能反抗我？！”
    蛋內的混沌身影劇烈掙紮，裂縫中突然噴出大量虹色的“血”——那是被它吞噬的眾生殘魂，此刻在真實之念的衝擊下，正從它體內剝離！
    “就是現在！”墨青、林辰與小棠對視一眼，同時催動所有力量，朝著新蛋的裂縫衝去！
    他們要在它徹底失控前，救出那些還能被喚醒的殘魂！
    可就在他們即將觸到裂縫的瞬間，蛋內的混沌身影突然停止掙紮，反而主動張開“懷抱”，將那些剝離的殘魂重新吸了回去！
    “既然你們不肯‘融’，那就‘炸’吧。”那道聲音帶著瘋狂的決絕，“我是所有存在的集合，那我死了，你們……也別想活！”
    新蛋突然開始膨脹，蛋殼上的人臉紛紛扭曲，露出痛苦的表情。墨青能清晰地感覺到，蛋內的力量正在急劇壓縮，像顆即將引爆的炸雷，而引爆的“引信”，就是那些被重新吸入的、屬於眾生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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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想同歸於盡！
    “它瘋了！”小棠的聲音帶著絕望，“它不懂‘共存’，隻知道‘要麽全有，要麽全無’！”
    墨青的心髒像被攥緊了。
    他們能在蛋爆炸前逃出去嗎？
    就算逃出去，玄源大陸的眾生殘魂也會跟著一起消散，到時候，這片大陸隻會變成一片死寂的廢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辰的銀白光芒突然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主動鬆開墨青與小棠的手，轉身朝著蛋內的混沌身影飛去！
    “林辰！”墨青與小棠同時驚呼。
    “我是守序與混沌的融合體，最能承受‘集合’的力量。”林辰的聲音帶著最後的溫柔，銀白光芒中，淵字劍虛影與他的身影合二為一，“我去試試，能不能……讓它明白‘平衡’不是‘吞噬’，是‘共存’。”
    他的身影沒入裂縫的瞬間，新蛋的膨脹突然停止了。
    蛋內傳出劇烈的碰撞聲，有林辰的劍鳴，有混沌身影的嘶吼，還有無數殘魂的呼喊，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樂章。
    墨青與小棠緊張地盯著裂縫，連呼吸都忘了。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新蛋的裂縫突然開始收縮，蛋殼上的人臉漸漸平靜下來，甚至有部分露出了釋然的表情。蛋內的碰撞聲越來越弱，最後化作一道極輕的、帶著兩種聲音的歎息——一個是林辰的，一個是那道亙古的聲音，卻都透著一種……和解的意味。
    “成了？”小棠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希望。
    可墨青的心卻沉了下去。
    他能感覺到，林辰的氣息還在，卻變得異常“模糊”，像滴進水裏的墨，正在與蛋內的混沌身影融為一體。而那道亙古的聲音，雖然不再瘋狂，卻多了一絲……屬於林辰的溫柔，這溫柔裏，又藏著一絲讓他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像極了守憶人模仿林辰時，那種帶著冰冷的溫柔。
    裂縫徹底閉合的瞬間，新蛋突然開始發光，蛋殼上的人臉紛紛化作光點，飄向玄源大陸的方向——是那些被救出的殘魂，正在回歸本體！
    忘憂鎮的漢子停止了發呆，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回夢澤的老獵戶殘魂從虹彩繭中醒來，朝著家的方向飛去；玄長老的殘魂在骨文閣的虛影裏，欣慰地笑了笑，然後緩緩消散，顯然是去轉世了……
    危機，似乎真的解除了。
    新蛋的光芒漸漸褪去，露出裏麵站著的身影——
    那是個穿著銀白與玄色交織長袍的青年，眉眼像林辰，卻比他多了幾分沉穩，左眼是銀白，右眼是虹色，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正是蛋內混沌身影與林辰融合後的模樣。
    “墨青，小棠。”青年開口，聲音是林辰的，卻帶著那道亙古聲音的沉穩，“我回來了。”
    墨青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能感覺到，青年身上有林辰的氣息，有淵字劍的守護意誌，甚至有屬於自己的四色光帶與小棠的源初力痕跡。可在這一切之下，藏著一絲極淡的、不屬於任何存在的……“空”。
    就像個完美的容器，裝下了所有，卻沒有真正的“自己”。
    “你是誰？”墨青的四色光帶悄然蓄勢。
    青年笑了，笑容溫暖得像陽光：“我是林辰，也是所有存在的集合，更是……新的平衡。”他伸出手，掌心浮現出一顆四色交織的種子，“你看，我能讓玄源大陸恢複生機，能讓所有殘魂安息，這難道不是你們想要的嗎？”
    種子飄向七彩雲海的牆壁，牆壁瞬間裂開，露出外麵玄源大陸的景象——天空湛藍，地脈流動，那些被控製的生靈正在醒來，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小棠的青綠微光忍不住往前飄了飄，眼神裏充滿了渴望。
    墨青卻死死盯著青年右眼的虹色——那虹色深處，藏著一絲與守憶人、與界主惡念如出一轍的……貪婪，隻是被溫柔的笑容掩蓋得極好。
    他想起林辰沒入裂縫前，那道帶著決絕的眼神。
    那不是去“融合”，是去……“封印”。
    眼前這個青年，到底是林辰成功喚醒了它，還是……它成功吞噬了林辰，隻留下一個溫柔的假象？
    青年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慮，笑容依舊溫暖：“墨青，我知道你在怕什麽。但你看，外麵的世界已經好了，不是嗎？”
    他的手，離墨青隻有一寸。
    掌心的四色種子，散發著誘人的生機。
    是該相信他，接過種子，讓玄源大陸徹底恢複平靜？
    還是該繼續懷疑，哪怕這懷疑可能會毀掉來之不易的和平？
    墨青看著青年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屬於虛無意誌的冰冷，突然握緊了拳頭。
    他知道，答案藏在林辰最後的眼神裏。
    可青年的手，已經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一股熟悉的、屬於林辰的溫暖，順著指尖傳來，卻讓墨青的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這溫暖裏，少了一樣東西——林辰獨有的、帶著笨拙的真誠。
    青年到底是誰？
    林辰還活著嗎？
    那四色種子，是希望的象征，還是另一個囚籠的鑰匙？
    墨青的指尖微微顫抖，還沒來得及做出選擇，青年掌心的種子突然爆開，化作一道四色光流，強行鑽進了他的識海！
    “既然你不肯信，那就……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親自感受吧。”
    青年的笑容依舊溫柔，右眼的虹色卻徹底亮起，映出墨青驚恐的臉。
    七彩雲海的牆壁再次合攏，這一次，連一絲縫隙都沒留下。
    墨青的識海裏，四色光流正在瘋狂蔓延，像條鑽進心髒的蛇，帶著他無法抗拒的力量，朝著他的第三魂衝去。
    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他的身體裏，緩緩醒來。
    是林辰的意誌？
    還是那個“新存在”的真正力量？
    無人知曉。
    隻有青年溫柔的聲音，在封閉的雲海中緩緩回蕩：
    “別怕，墨青。我們，很快就會‘不分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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