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帶的混沌比想象中更粘稠，像浸了鉛的墨，每往前挪動一寸，都要耗費光點三成的能量。
    那些被困的生靈殘念在周圍盤旋，麵孔在痛苦與麻木間反複切換。有忘憂鎮的張嬸，她舉著虹彩蝶針，眼神空洞地重複“變美就不痛了”；有南境藥圃的老李頭，他捧著枯萎的藥草，喉嚨裏發出“救不活了”的嗚咽；還有斷痕犧牲的同門，他們的殘念握著斷裂的劍，朝著光點嘶吼“為什麽不救我”……
    每一個殘念都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捅向四人意識深處的“痛”。
    林辰的銀白光芒在光點中劇烈閃爍，他的意識被回夢澤的畫麵占據——虹彩繭裹著他的族人，他們的臉漸漸變成守憶人的模樣，朝著他伸出手：“小辰，回來吧，這裏沒有痛苦……”
    “別信！”墨青的四色光帶及時裹住他的意識，無垢白光強行驅散幻象，“那是守憶人的殘魂在模仿！你的族人在等你回去救他們！”
    阿澈的守序之力也陷入掙紮。死寂帶深處浮現出星軌崩塌的畫麵，界主的虛影站在星軌碎片中，眼神冰冷地看著他：“你連守序都護不住，還有什麽資格存在？”守序銀白的光芒瞬間黯淡，光點的光紋都跟著扭曲。
    “他不是界主！”小棠的青綠光芒輕輕觸碰阿澈的意識，“界主的守序是為了平衡，不是為了苛責。你守住了斷痕這麽多年，已經做得很好了。”
    青綠光芒像劑良藥，讓守序銀白重新穩定下來。
    可當他們穿過一片堆積著星軌碎片的廢墟時，墨青的意識突然被一股熟悉的氣息攫住了——
    是母親的玉簪香氣。
    廢墟中央，一道穿著素色衣裙的虛影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支斷裂的玉簪。她的側臉在混沌微光中若隱若現，正是墨青的母親！
    “娘？！”墨青的意識劇烈震顫，光點不受控製地朝著虛影飛去。
    虛影抬起頭，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和記憶中一模一樣：“阿青，娘在這裏等你好久了。”她舉起斷裂的玉簪，聲音帶著一絲委屈，“你看，玉簪碎了，娘找不到修好的方法……”
    墨青的眼眶瞬間發熱。母親臨終前，他就是因為沒護住這支玉簪，才一直愧疚到現在。他想也沒想，四色光帶便朝著玉簪飛去，想幫母親修好它：“娘，我能修好！我現在有力量了……”
    “別過去！”阿澈的守序之力猛地拉住光點，聲音帶著急促的警告，“這是業障催生的幻象！你看她的影子！”
    墨青這才注意到，母親虛影的腳下，沒有混沌中的灰色影子，隻有一團蠕動的紫黑紋路，紋路裏，隱約能看到守憶人詭異的笑臉！
    “娘……”墨青的意識如遭雷擊，伸出的光帶僵在半空。
    虛影的笑容突然變得扭曲，溫柔的聲音化作尖嘯：“你連娘的玉簪都護不住，還有臉說有力量？！你就是個廢物！和你那個沒用的爹一樣！”她手裏的玉簪突然炸開，化作無數虹色蝶針，朝著光點射來！
    “是守憶人的殘魂！”林辰的銀白光芒急忙凝聚成盾，擋住蝶針，“她在利用你的愧疚！”
    光點被蝶針的衝擊力撞得後退，墨青的意識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幻象中的母親還在尖嘯，那些傷人的話語像淬毒的針，紮進他的識海深處，讓他想起父親臨終的咳嗽，想起墨家被虛無侵蝕的慘狀，想起自己一次次的無力……
    “我……真的是廢物嗎？”墨青的意識開始動搖，四色光帶的光芒迅速黯淡。
    光點表麵的金色薄殼玄長老的香火願力）突然裂開一道大縫！混沌的死寂趁機湧入，光點的能量流失速度驟然加快！
    “墨青！”小棠的青綠光芒緊緊裹住他的意識，聲音帶著焦急的哭腔，“你不是廢物！你救了我多少次？你守住了引泉佩，你甚至敢和紫黑核心同歸於盡！這些難道都是假的嗎？”
    林辰的銀白光芒也融入其中：“別忘了，我們是一起的！你的愧疚，也是我們的愧疚！但愧疚不是用來折磨自己的，是用來變得更強的！”
    阿澈的守序之力則精準地斬向母親虛影腳下的紫黑紋路：“破掉幻象的核心！”
    三色光流與青綠光芒匯合，順著守序之力劈開的縫隙，狠狠撞向紫黑紋路！
    “嘶——！”
    紫黑紋路發出痛苦的嘶鳴，母親的虛影瞬間消散，露出底下一團扭曲的虹色殘魂——正是守憶人的一部分！殘魂發出怨毒的嘶吼：“我明明抓住你的軟肋了！為什麽……”
    “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人。”墨青的意識終於清醒，四色光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與其他力量一起，將虹色殘魂徹底撕碎，“你不懂‘一起’的力量。”
    殘魂消散的瞬間，廢墟中落下一小塊玉簪碎片——是真的碎片，上麵還沾著極淡的、屬於母親的氣息。墨青的意識接住碎片，碎片入手的瞬間，一段模糊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
    母親臨終前，並沒有指責他，隻是摸著他的頭，輕聲說：“阿青，玉簪碎了沒關係，娘的念想在你心裏。以後遇到難選的路，就想想……什麽才是你真正想守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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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想守的東西……”墨青的意識喃喃自語，心中的愧疚突然消散了大半。
    原來母親早就知道他會愧疚，所以才留了這句話。她不是要他守住玉簪，是要他守住自己的“選擇”。
    光點表麵的金色薄殼，竟在這一刻自動修複了裂縫！玄長老的香火願力似乎被墨青的“頓悟”激活，光芒比之前更盛！
    “業障能蝕心，卻蝕不了‘悟’。”阿澈的聲音帶著一絲欣慰，“玄長老說得對，守心是守‘擇’，你剛才做出了選擇。”
    林辰的銀白光芒則指向死寂帶的更深處：“快看！”
    那裏的混沌灰幕不知何時變得稀薄，隱約能看到一片閃爍的青綠光芒，光芒中，藏著一顆跳動的、像心髒一樣的東西——正是他們要找的“源初之心”！
    而在源初之心的旁邊，果然有一扇半開的、由星軌與地脈交織而成的門，門後是一片純粹的黑，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虛無本源”氣息——終焉之門！
    “我們到了。”小棠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期待。
    光點加快速度，朝著源初之心飛去。離得越近，越能感覺到源初之心的溫暖，那是一種純粹的、屬於生命的力量，與混沌的死寂截然相反。終焉之門的氣息也越來越濃，門後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在緩慢地呼吸，吸引著周圍的一切。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源初之心時，死寂帶的盡頭，突然傳來灰袍人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你們終於來了。我還以為，墨青會被困在他娘的幻象裏，永遠出不來呢。”
    灰袍人的身影從源初之心的陰影中浮現，他比之前更加凝實，身上的紫黑紋路與終焉之門的黑暗產生共鳴，手裏拿著一塊破碎的界碑殘片，殘片上，纏著最後一縷屬於守憶人的虹色殘魂。
    “守憶人……”小棠的意識帶著怒意。
    “她快消散了。”灰袍人掂了掂手裏的殘片，語氣帶著一絲嘲諷，“不過沒關係，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把你們引到這裏，引到終焉之門麵前。”
    他抬手一揮，界碑殘片飛向終焉之門，殘片上的虹色殘魂被門後的黑暗瞬間吞噬！門猛地敞開，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連源初之心的青綠光芒都開始晃動！
    “源初之心能驅散混沌灰幕，但必須有人獻祭自己，才能讓它的力量傳遍玄源大陸。”灰袍人的聲音帶著一種宣判的冷漠，“而終焉之門，能吞噬所有虛無與界主的殘留，包括你們身上的種子碎片和界主印記，但代價是……你們會和門後的虛無融為一體，永遠消失。”
    他指向源初之心，又指向終焉之門：“選擇吧。是獻祭自己，讓玄源大陸重獲生機，卻永遠失去彼此？還是走進終焉之門，徹底解決虛無，卻讓玄源大陸在混沌中自生自滅？”
    光點停在源初之心與終焉之門的中間，進退兩難。
    灰袍人的笑聲在死寂帶中回蕩，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得意：“玄長老沒告訴你，這兩個選擇，無論選哪個，你們都會‘消失’嗎？他所謂的‘新生’，從來都不是為了你們……”
    墨青的意識突然想起玄長老筆記最後那句話：“界碑醒，三魂寧，源鑰碎，萬物生。”
    源鑰碎……原來指的是這個。
    是該犧牲自己，換玄源大陸的生機？
    還是該走進終焉之門，換徹底的安寧？
    灰袍人說的是真的嗎？玄長老的“新生”，真的不包括他們？
    光點表麵的光紋劇烈閃爍，四種力量在其中瘋狂碰撞，像在為選擇爭執。源初之心的青綠光芒越來越亮，仿佛在呼喚他們；終焉之門的黑暗越來越濃，仿佛在誘惑他們。
    灰袍人看著掙紮的光點，嘴角的笑容越來越詭異：
    “沒時間猶豫了哦。混沌的死寂已經蔓延到南境，再拖下去，就算你們選了源初之心，也來不及了……”
    他的話音剛落，光點突然做出了一個讓灰袍人始料未及的舉動——
    它沒有飛向源初之心，也沒有走向終焉之門，而是猛地調轉方向，朝著灰袍人衝去！
    四色、銀白、守序銀白與青綠交織的光紋中，傳來四人意識重疊的、帶著決絕的聲音：
    “我們的選擇，是先撕碎你這個挑撥離間的家夥！”
    灰袍人的笑容瞬間僵住，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恐：“你們瘋了？！不解決混沌和虛無，殺了我也沒用……”
    光點已經撞上了他的身體。
    光芒爆發的瞬間，墨青的意識突然捕捉到灰袍人識海深處的一縷殘念——那是屬於界主的、極其微弱的“善念”，像顆蒙塵的星，在紫黑紋路中閃爍。
    界主的善念？
    灰袍人虛無分身）的體內，怎麽會有界主的善念？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光點的光芒便被灰袍人爆發的紫黑紋路吞噬了大半。終焉之門的黑暗趁機湧入，將他們團團圍住。
    光點的能量在快速流失，金色薄殼徹底碎裂，混沌的死寂開始侵蝕他們的意識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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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袍人的聲音帶著瘋狂的大笑：“我說過！你們逃不掉的！”
    墨青的意識在黑暗中，突然想起母親那句話：“遇到難選的路，就想想什麽才是你真正想守的東西。”
    他真正想守的，不是玄源大陸的“生”，也不是虛無的“滅”，而是……
    “一起。”
    墨青的意識輕聲說。
    林辰、阿澈、小棠的意識同時響應，帶著默契的共鳴：
    “一起。”
    四股力量在黑暗中重新凝聚，不再是交織，而是徹底融合成一道純粹的、無法分辨顏色的光！這道光沒有對抗黑暗，也沒有逃避，而是像水一樣，順著黑暗的縫隙，往終焉之門與源初之心的連接處鑽去！
    那裏，是灰袍人沒注意到的、兩個“選擇”的夾縫。
    “他們想幹什麽？！”灰袍人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
    光鑽進夾縫的瞬間，源初之心與終焉之門同時劇烈震顫！青綠光芒與黑暗開始交織，不再是對立，而是像平衡繭的黑白紋路一樣，相互纏繞，相互融合！
    墨青的意識在光芒中，突然明白了玄長老說的“新生”——
    不是犧牲，也不是毀滅，而是“共生”。
    讓源初之心的生機與終焉之門的虛無共生，讓平衡不再是對立，而是融合。
    可這共生的代價，是什麽？
    光徹底鑽進夾縫的瞬間，墨青的意識最後看到的，是灰袍人被融合的光芒吞噬時，臉上露出的、既驚恐又解脫的表情。
    而他自己的意識，正在與源初之心、終焉之門的力量融為一體，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空”。
    他們會成為新的“平衡”嗎？
    還是會在共生中，徹底失去“自己”？
    玄源大陸的混沌灰幕，在這一刻開始消散，露出了久違的、帶著微光的天空。地脈的斷裂處滲出青綠汁液，山脈的崩塌漸漸停止，那些被業障困住的生靈殘念，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緩緩消散在光芒中。
    一切都在變好。
    隻是沒有人知道，在終焉之門與源初之心的夾縫裏，那道純粹的光，究竟成了什麽。
    或許是新的界主，或許是新的虛無，或許……隻是玄源大陸上空，一道永遠守護著平衡的、看不見的光。
    而那道光的深處，似乎還藏著四道微弱的意識，像在沉睡，又像在等待被喚醒的那一天。
    他們會醒來嗎？
    醒來後，世界會是他們想要的樣子嗎？
    無人知曉。
    隻有那道微光，在玄源大陸的上空，靜靜閃爍，像一個未完待續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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