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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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燒得糊塗,宋韞這才想起來,她是在寒風天落了水才病得又熱又痛的。
    而她落水,正是因為肅王府送了八字帖到府裏來,惹得京中愛慕肅王的貴女們,在詩會上作了妖。
    前世,肅王意欲與平陽侯嫡女議親。
    宋韞在侯府行四,上頭有一位嫡長兄,一位嫡姐,一位庶姐。但二姐姐宋夢玉許了探花郎,下過聘敲了日子,就等著過門了。
    如此,侯府適婚的嫡女,便隻有宋韞。
    得了這八字帖,宋韞是歡喜極了的。
    那時在書塾匆匆一瞥,蕭崇之眉如墨畫,仿佛蘊含著無盡的英氣與冷傲,她將愛意悄悄封存在了心底。
    直到這一副八字帖送入侯府,宋韞將深藏的愛意放在了明麵。可苦等半年都未見蕭崇之有下一步動作,她等不急了,怕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她身弱性子悶,第一次鼓足了勇氣,當眾向他吐露傾慕之意。
    怕是那時,便惹來了他的厭惡。
    直到如今,宋韞都還記得他刺骨冰寒的眼神。
    “瑞枝,我冷。”
    瑞枝瞬間止住了抽泣,去給宋韞把被角掖好,“姑娘素來是最怕冷的,那池水也定然是透了骨。”
    她又往被窩裏頭多塞了一個暖爐,道:“但姑娘這一身汗也不能悶著,奴婢把銅盆端來,給您擦淨了。”
    “好。”
    擦淨了好。
    錯了的事情,就該擦淨了。
    宋韞想著,眸色微暗,“瑞枝,幫我將秦文康約到萬卉閣去。”
    “可姑娘的身子……”
    瑞枝隻擔心自家姑娘的身體狀況,至於會見外男,那秦文康是姑娘上私塾時的同窗,見上一麵又如何。
    “這兩日給我按時送藥來。”
    宋韞不愛吃藥,總是抿上兩口又放下,這般磋磨著,身子骨才愈發弱的。
    “是!”瑞枝這才放心些。
    藥,宋韞是咕咚咕咚灌的。
    如今剛入秋,也隻是微寒,在房中窩了兩天,宋韞精氣神都恢複了。她換了身橘黃羅緞夾衣,係鬱金裙,外罩了件杏子黃帔子,輕便又暖和。
    宋韞在院門邊伸頭往外瞧,小路過來的瑞枝晃了晃手中的鑰匙。倆人從角門出去,路上雇了輛馬車去的去的萬卉閣。
    百花目不暇,閑聽耳暫明,
    曲水流暢過,似挽仙人袖。
    聽樂賞舞,是萬卉閣的特色。宋韞出嫁前不願來這看似風雅,卻帶了幾分豔俗的地方。出嫁後,肅王府危機重重,內有仗勢欺人的妾室,外有虎視眈眈的慕楚楚。
    死前那兩年,宋韞看開了,趁著蕭崇之戍邊征戰,她在這玉京城大肆玩樂了起來。
    “歡迎客官,大堂還是雅間?”小二一身青衫,迎客也是彬彬有禮,這般最受文人雅客的喜愛。
    宋韞挑眉上揚嘴角一勾,“玉字間,兩壺冰棉。”
    小二眼睛一亮,“客官會飲!這邊請,小心台階~”
    雅間裏,秦文康早在等候。
    他抬頭的一瞬,被眼前之人驚得心顫了一下。與書塾是的白衣嫋嫋不同,一身橘色羅裙給宋韞添了幾分俏皮,如甜柿子般誘人。
    他站了起來,“宋、宋四小姐?”
    宋韞自如跨進門,“秦公子,請坐。”
    小二送上來了兩壺琉璃盞裝的冰棉,瑞枝守在了門外,順便把門關上。
    二樓雅間窗邊,可見一樓高台處婀娜的群舞,琵琶女獨坐一角,身後一道刺繡屏風,盡顯別致。
    宋韞飲上一口,才道:“我與秦公子算是相熟了,便直接開門見山。”
    “宋四小姐但講無妨。”
    “秦公子,你與梁家的姻,結不得。”
    秦文康眉頭一蹙,“為何?”
    秦文康一身青衫文質彬彬,如同芸芸學子一般,宋韞望著他如今完好的臉,想到他日後因這段姻緣毀了臉,便覺著唏噓。
    但她也無法用未發生之事,來勸阻他,隻能拐著彎說:“梁老太爺任護國軍節度使,背後還有太後撐著,秦公子莫要覺得我說話不好聽,隻問公子一句,她堂堂梁家嫡女,為何要下嫁於一個五品官員家?若說她心係於你,怕是你也不會信吧?”
    梁靜貞對肅王的愛慕,是擺在明麵上的,但肅王遲遲不歸京,她是有心無地使力。可如今肅王遠在青州,王府卻突然給宋家遞了草帖,梁靜貞如何能不炸毛。
    秦文康想起兩日前的詩會,問:“宋四小姐此番相勸,似乎隻有那日梁二小姐不慎推你落水的原因,可在下覺著,你應當不是這樣的人。”
    宋韞眉尾一挑,時間久到她都有些忘了詩會上都有誰了。
    她眼眸微閃,指尖撚著琉璃杯轉動,堅定道:“不,我就是要報複她。”
    “啊?”秦文康一噎,慶幸嘴裏沒嚼著花生米。
    “秦公子腹有詩書,我就是不願她有這般好姻緣,況且,梁老太爺半月後便得離京,屆時沒了壓製的婚約,作不作得數還另說。”
    梁靜貞跋扈,秦文康心裏也是不願意的,但父母命難以違。
    他站了起來,拱手道:“多謝宋四小姐的提醒,在下定當放於心上,盡力而為。”
    “我倆同窗之誼,秦公子客氣什麽,坐下再喝上一杯吧。”
    “好。”眼前人眉眼彎彎,秦文康心瀾微動。
    宋韞也是過過嘴癮,喝了半壺,讓瑞枝帶著剩下的半壺回去。
    卻不成想,還沒下樓梯呢,宋韞腳邊便砸下來一道身影。
    “姑娘小心!”瑞枝將宋韞往後拉了一把,堪堪躲過沒被砸到,這低頭一瞧,是一個被掌了嘴的丫鬟。
    “宋韞?”從雅間裏出來的梁靜貞一臉驚訝,沒想到宋韞竟然會出現在這裏。又看到她身後過來的秦文康後,方才煩躁的火苗重新燃起,大聲一喝:“好呀!你竟和秦文康在此私會!”
    秦文康一見那道熟悉的鵝黃色身影,立即快步走到宋韞的身旁,厲聲道:“你莫要胡言亂語!”
    梁靜貞怒斥:“本小姐胡言?秦文康,我倆有婚約的,你竟護著她?!”即便她不喜歡的東西,也輪不到她宋韞來攀扯!
    這熱鬧可不小,這樓上樓下的,都探頭駐足瞄著。
    這梁家二小姐出了名的,是玉京城性子最鬧的,跋扈二字,無人敢說。而宋四小姐,文靜賢淑,文采得了莫先生的讚揚,詩章還傳進了宮裏。這般一個乖乖女,竟會做此等私會之事?
    看官們的好奇心達到了頂峰。
    卻突然聽見宋韞溫溫柔柔地來了一句:
    “秦公子就是要護著我,你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