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闕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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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數日的跋涉,鐵脊荒原的單調與死寂終於被打破。鉛灰色的天空盡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界限。越過那道界限,風沙的嗚咽聲似乎小了許多,連空氣中彌漫的砂礫鐵鏽味也被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遠方植被的清新水汽所稀釋。
    錢有財站在車轅上,踮著腳,眯縫著小眼,努力地向前方眺望。當那抹模糊的、巨大到難以想象的灰色輪廓終於衝破風沙的阻隔,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神般橫亙在地平線上時,他臉上的疲憊瞬間被一種近乎貪婪的興奮取代。
    “到了!到了!天闕!東瀾洲的心髒!流淌著金子的大城!”錢老板激動地搓著手,聲音因興奮而拔高,唾沫星子在稀疏的胡子上飛濺。“看見沒?林兄弟!老疤!那就是天闕!進了城,咱們這趟苦差就算熬出頭了!老疤,進城先把那批‘黑紋鐵’送到城南老李頭的鋪子,價錢我都談好了,少一個銅板我扒你的皮!林兄弟,待會兒跟著我,先去‘悅來居’洗個熱水澡,去去晦氣!我請!然後…嘿嘿,城西‘百寶巷’新開了家賭坊,聽說運氣好能翻十倍…”
    他喋喋不休地規劃著進城後的“宏圖大業”,仿佛已經看到金山銀山在向他招手。護衛們臉上也露出如釋重負的輕鬆笑容,腳步都輕快了幾分,開始憧憬著微薄的工錢能在城裏換幾頓飽飯、幾杯劣酒。
    林逸沉默地跟在車隊旁,錢老板的聒噪如同背景噪音,被他自動過濾。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鎖定在那座越來越清晰的巨城之上。
    天闕!
    隨著距離拉近,它的宏偉與壓迫感才真正顯現出來。城牆並非想象中常見的青石或夯土,而是一種深邃、厚重、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玄墨岩”壘砌而成。目測高度絕對超過百米,如同拔地而起的黑色山脈,巍峨聳立,直插雲霄!巨大的城牆上,並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滿了無數玄奧、深邃的線條和符紋。這些符紋並非刻痕,更像是岩石本身天然生長出的脈絡,此刻正流淌著極其微弱、卻連綿不絕的淡金色光芒。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沿著複雜精密的軌跡緩緩流轉,構築成一個覆蓋整座巨城的、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防禦符陣!僅僅是遠遠觀望,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渺小感和被絕對力量俯視的壓迫感便油然而生。
    巨大的城門如同巨獸的咽喉,此刻正敞開著。無數人流、車馬如同細小的溪流,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又井然有序地匯入這“咽喉”之中。商隊旗幟五花八門,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如同城門上空一片流動的彩色森林。喧囂的人聲、馱獸的嘶鳴、車輪的滾動聲、還有某種大型機械運轉時低沉的嗡鳴…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磅礴的、充滿生機的聲浪,遠遠傳來,衝擊著耳膜。這與荒原的死寂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繁華!鼎盛!這裏是東瀾商盟的心髒,是整個玄天界財富與權力的旋渦中心之一!
    然而,林逸的心中,沒有絲毫即將抵達目的地的輕鬆和喜悅,隻有如同磐石般沉重的壓力。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緊貼皮膚的油布包裹——青銅羅盤冰冷依舊。這神秘之物,與這座符陣流轉的巨城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未知的關聯?《玄天通鑒》在哪裏能買到?價格幾何?自己這身“趙鐵表親”的偽裝,能否騙過天闕城那些精明似鬼的城門守衛?血牙幫的爪牙,是否已將那張畫著他簡陋畫像的通緝令,貼到了天闕的某個角落?
    通緝犯。身懷異寶。身無分文。對世界規則一知半解。
    天闕,這座流淌著金子的巨城,對林逸而言,無異於龍潭虎穴!機遇或許潛藏其中,但致命的危機,更可能就在下一個轉角。
    商隊匯入通往城門的滾滾人流。離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天闕城的磅礴氣勢。玄墨岩城牆表麵並非平整,布滿了歲月和戰火留下的斑駁痕跡——巨大的爪痕、深邃的撞擊坑、以及一些早已幹涸發黑的、難以名狀的汙漬,無聲訴說著它所經曆的滄桑與殘酷。城牆腳下,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一種冰冷的、金屬般的寒意。
    城門洞深邃幽長,足夠數輛馱獸車並行。洞頂鑲嵌著無數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明光石”,將內部照得亮如白晝。兩隊身披製式玄黑皮甲、腰挎雁翎長刀、氣息精悍的守衛,如同雕塑般肅立在城門兩側,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每一個試圖入城的生靈。他們胸甲上,清晰地烙印著東瀾商盟的徽記——一枚被金色麥穗環繞的青銅錢幣。
    空氣中彌漫著複雜的氣味:汗味、牲口味、塵土味、遠處飄來的食物香氣、還有某種淡淡的、類似臭氧的符陣能量逸散的味道。
    錢老板臉上的興奮稍稍收斂,換上了一副精明幹練又帶著幾分諂媚的笑容。他麻利地從懷裏掏出一塊刻有複雜紋路的木製令牌商隊通行憑證),又摸出幾塊成色不錯的銀錠,快步走向守衛中一個看似小頭目的人。
    “軍爺辛苦!軍爺辛苦!小老兒‘聚財號’錢有財,跑點小買賣,這是憑證,一點茶水錢,不成敬意…”錢老板熟練地將銀錠塞進守衛頭目手中,動作隱蔽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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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衛頭目掂量了一下銀錠,臉上嚴肅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目光卻銳利地在錢老板身後的商隊掃視,尤其在林逸這個“生麵孔”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林逸心中警鈴微作,但麵上保持平靜,微微低下頭,避免目光直接接觸。
    “所有人,亮明身份憑證!接受檢查!”守衛頭目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錢老板的護衛們紛紛掏出各自的腰牌或路引。輪到林逸,他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摸出那枚染血的青銅腰牌——“東瀾商盟·丙字七隊·趙鐵”。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掌心微微出汗。
    守衛頭目接過腰牌,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上麵的刻痕和幹涸發黑的血漬那是趙鐵的血,林逸並未完全擦幹淨),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抬眼,目光如刀,再次審視林逸:“趙鐵?丙字七隊三天前上報,於黑石鎮附近遇匪,全隊殉職。你是他什麽人?”
    來了!林逸心跳漏了一拍,但臉上迅速堆起恰到好處的悲戚和疲憊:“回軍爺,小人林逸,是趙鐵隊長的遠房表親。家道中落,特來投奔。沒想到…剛到黑石鎮附近,就聽說表哥…遭遇不測…幸得錢老板收留,才僥幸逃到天闕…”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哽咽,眼神低垂,將那份“悲痛”和“劫後餘生”的惶恐演繹得淋漓盡致。同時,他悄然調動起丹田那絲微弱的熱流,讓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疲憊。
    守衛頭目盯著林逸的臉,又看了看腰牌,似乎在權衡。錢老板適時地湊上來,賠著笑臉:“軍爺,這小子命大,也夠慘的。人我驗過,身手還行,路上還幫我們打退了風狼群。您看…這腰牌,還有這血…”他指了指腰牌上的汙漬,暗示這是親人遺物。
    守衛頭目沉默了幾秒,又瞥了一眼錢老板塞過去的銀錠分量。最終,他麵無表情地將腰牌扔回給林逸,揮了揮手:“進去吧。天闕城有城規,安分守己,莫生事端。”
    “謝軍爺!謝軍爺!”錢老板如蒙大赦,趕緊招呼商隊進城。
    林逸暗暗鬆了口氣,攥緊腰牌,跟在隊伍末尾,終於踏入了天闕城那巨大而幽深的城門洞。
    穿過厚重的城門洞,仿佛穿越了兩個世界。
    震耳欲聾的聲浪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人吞沒!寬闊得足以容納十輛馬車並行的主街道由巨大的青石板鋪就,光滑如鏡。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風格各異的建築,飛簷鬥拱,雕梁畫棟,無不彰顯著繁華與底蘊。數不清的商鋪招牌在風中招搖,幌子上繡著林逸從未見過的奇珍異獸圖案。空氣中混雜著無數氣味:剛出爐麵點的麥香、烹煮妖獸肉的奇異濃香、藥材鋪飄出的清苦、脂粉鋪的甜膩、還有鐵匠鋪傳來的叮當聲和炭火氣…
    人流如織,摩肩接踵。有錦衣華服、前呼後擁的商賈;有背負長劍、神情冷峻的修士;有穿著統一服飾、押運著巨大貨箱的商隊護衛;也有粗布麻衣、為生計奔波的普通百姓。各種坐騎穿梭其間:神駿的異種馬、溫順的馱獸、甚至還有幾頭被馴服的低階妖獸,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天空並非完全自由。巨大的、刻滿符文的橫梁在空中縱橫交錯,構成複雜的立體網絡。一些造型精巧、閃爍著符文的“懸軌車”沿著特定的軌道無聲滑行,速度極快。更高處,偶爾能看到駕馭著飛行法器或靈禽的身影,化作流光掠過城市上空,引來地麵一片敬畏或羨慕的目光。
    這就是天闕!東瀾洲的心髒!一個光怪陸離、生機勃勃卻又暗藏無盡規則與凶險的鋼鐵叢林!
    林逸站在喧囂的街道邊緣,如同置身於一個巨大、嘈雜、高速運轉的精密機器內部。巨大的信息流衝擊著他的感官,讓他有一瞬間的眩暈和無所適從。懷中,青銅羅盤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又或許是錯覺。
    他緊了緊肩上簡陋的行囊,裏麵裝著風狼的獠牙、脊筋,以及那把淬毒的骨刀。錢老板正眉飛色舞地跟老疤交代著送貨事宜,暫時顧不上他。
    《玄天通鑒》…哪裏能買到?需要多少錢?血牙幫…他們的觸角是否已經伸到了這裏?還有那個神秘的“幽冥閣”和“暗夜魔尊”…這座巨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渾。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喧囂的人潮和巍峨的建築群,望向城市中心方向。那裏,隱約可見一片更加恢弘、被濃鬱靈氣雲霧繚繞的宮殿群輪廓——那裏,才是東瀾商盟真正的權力核心。
    天闕,我來了。
    林逸的眼神,在最初的茫然過後,迅速沉澱下來,變得如同他懷中的骨刀一般,冰冷、銳利、充滿警惕。他深吸了一口這混雜著繁華與危機的空氣,邁開腳步,無聲地匯入了滾滾人潮之中,身影迅速被這座巨城的喧囂所吞沒。他的龍潭虎穴之旅,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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