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盟約崩塌!商人的膝蓋,軟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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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惟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書房的。
他隻記得,當最後一名心腹顫抖著說完江南的慘狀,那隻汝窯天青釉茶杯終於從他失去知覺的手中滑落。
“啪!”
一聲尖銳的脆響,在死寂的書房裏炸開,撕裂了沉悶的空氣。
碎片與滾燙的茶水濺了一地,滾燙的液體浸透了他腳下的波斯地毯,洇濕了他的官靴,如同他那份被碾碎、被焚燒、再也拚湊不起來的信心。
這場所謂的“經濟封鎖”,徹頭徹尾地變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用整個江南的繁華,用無數商賈的身家性命,用他胡惟庸的丞相聲望作為代價的,天大的笑話。
海嘯般的反噬,比他預想中來得更快,更猛烈。
那座由他親手搭建,自以為堅不可摧的“江南利益共同體”,在絕對的利益崩塌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商人,終究是商人。
他們的信仰是利潤。
他們的忠誠,隻取決於背叛的籌碼是否足夠誘人。
當破產與死亡的陰影籠罩在頭頂,胡惟庸的丞相權威,那些昔日酒桌上的稱兄道弟,瞬間化為泡影,一文不值。
蘇州府。
一座外表極其低調的私家園林深處,假山嶙峋,水榭亭台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深夜,園林最隱秘的一間暖閣內,燈火通明。
幾個身影圍坐在一張黃花梨圓桌旁,每個人的麵孔,在跳動的燭光下都顯得陰沉不定。
這些人,跺一跺腳,整個江南的鹽價、絲價、糧價都要抖三抖。
他們是真正掌握著江南經濟命脈的頂級豪商。
然而此刻,他們臉上再無往日的意氣風發,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絕望與焦慮。
屋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隻有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胡惟庸完了。”
一個頭發花白,身形富態,常年執掌蘇杭絲綢生意的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殘酷的清醒。
“他贏不了燕王。”
老者環視一圈,看著眾人慘淡的臉色,一字一頓地說道:“再跟著他走下去,我們所有人,都得傾家蕩產,被陛下抄家滅族!”
這句話,戳破了在場所有人心中最後那一絲幻想。
跟胡惟庸走,是死路一條。
北平那台名為“工業”的機器,已經向他們展露了最猙獰的獠牙。
他們的存貨積壓如山,每日都在飛速貶值,庫房裏的銀子流水般地往外淌,資金鏈已經繃緊到了極限,隨時可能斷裂。
他們每晚都無法入睡,一閉上眼,就是堆積如山的棉花和生絲在腐爛,就是官府上門查封家產的場景。
結論,很快就達成了。
一個絕望,但唯一正確的結論。
向燕王投誠。
隻有跪向北平,跪向那個他們不久前還想置於死地的燕王朱棣,才有可能保住家業,保住性命,繼續活下去。
“投誠,需要投名狀。”
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語,掌控著江南私鹽貿易的梟雄人物,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敲了敲桌麵。
“燕王殿下憑什麽相信我們?”
“憑什麽接納我們這些牆頭草?”
眾人再次沉默。
是啊,前腳還在跟著胡惟庸斷供,後腳就想投靠,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
一份足以讓燕王動心,足以讓他們與胡惟庸徹底切割,再無回頭之路的沉甸甸的“投名狀”!
一個驚人的決定,在這間小小的暖閣裏,被迅速敲定。
數日後。
幾艘不起眼的商船,趁著夜色,悄然駛離了太倉港,它們沒有北上,而是詭異地進入了茫茫東海。
船上,幾名豪商的心腹親信,懷揣著足以掀翻大明朝堂的秘密,繞開了胡惟庸遍布運河與陸路的眼線,通過一條曲折而隱秘的海上航線,一路向北。
北平,燕王府。
府門前,那幾名從江南潛行而來的豪商代表,褪去了所有往日裏呼風喚雨的驕橫。他們整理好衣冠,對著王府朱紅色的高大門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青石板透過膝蓋的布料,傳來刺骨的寒意,但無人動彈分毫。
姿態卑微,謙恭到了塵埃裏。
他們帶來的,不僅僅是原本準備斷供北平的所有物資清單。
“殿下!我等有罪!我等願意將所有物資,以市價之半,源源不斷供給北平,以贖萬一!”
這隻是開胃菜。
真正致命的,是他們從懷中取出的一樣東西。
為首那人雙手顫抖著,高高舉起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厚重冊子。
“殿下!此乃胡惟庸多年來在江南收受賄賂、賣官鬻爵、私開錢莊,甚至暗中蓄養死士的全部罪證!”
“黑賬本!”
這份賬本,詳細到令人發指。
上麵密密麻麻記錄了胡惟庸黨羽的完整名單,每一筆肮髒交易的時間、地點、經手人,以及所涉及的觸目驚心的巨額財富。
這是足以一擊致命的鐵證!
這是江南豪商們為了求生,遞給燕王的一把最鋒利的刀!
幾乎在同一時刻。
遠在江南的劉伯溫,也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這些曾經對他這個“查賬欽差”避之唯恐不及的商賈,此刻卻主動登門,將一份份整理好的賬目和口供,恭敬地呈到了他的麵前。
劉伯溫在江南“查賬”已久,雖然掌握了不少線索,但始終缺少最直接,最全麵的核心罪證。胡惟庸的黨羽盤根錯節,早已串通一氣,想要撬開他們的嘴,難如登天。
此刻,他看著手中這份由商人們主動獻上的罪證,其詳盡程度,連他這個老謀深算的謀臣都感到心驚。
獵人,終於等到了收網的時刻。
劉伯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再猶豫,立刻提筆,給遠在應天府的朱元璋寫下了一封密信。
他的筆鋒沉穩,狼毫筆尖在宣紙上劃過,留下一個個殺氣森然的墨字。
“陛下,江南人心已散,商賈倒戈。”
“胡惟庸已成塚中枯骨,隨時可取其項上人頭,無需再等。”
寫到這裏,劉伯溫筆鋒一頓,眼中精光一閃。
僅僅扳倒一個胡惟庸,還不夠。
他要借著這股東風,將火燒得更旺!
“然,臣以為,這把火,或許可以燒得更旺一些!”
“如今江南豪商自亂陣腳,人心惶惶,正是我朝借此機會,將江南土地兼並之沉屙,與盤踞百年的世家大族勢力,一並掃除的最佳時機!”
應天府,皇城,奉天殿。
朱元璋的禦案上,擺著兩封剛剛通過最快渠道送達的密信。
一份,來自北平。
是他的四子朱棣大獲全勝的捷報,以及那份來自江南商賈的,卑微而又赤裸的投誠書。
另一份,來自江南。
是他的老兄弟劉伯溫那封建議他“放火燒山”,畢其功於一役的毒辣諫言。
這位一手締造了大明王朝的洪武大帝,緩緩將兩封信合上。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了宮殿的重重殿宇,望向丞相府的方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中,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滔天風暴。
所有的牌,都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
收網的時刻,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