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警局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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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過百葉窗,在會議室的長桌上切出明暗交錯的條紋。蘇曼卿站在投影幕前,白襯衫的袖口沾著昨夜暗渠裏洗不淨的泥漬。她按下遙控器,屏幕上出現坑洞壁上的扭曲符文。
“這不是普通的凶殺案。”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裏顯得格外清晰,“‘引陰咒’需要特定的時辰、方位,以及至少三年以上的陰氣浸染地才能生效。凶手不僅懂風水術數,還在有意識地布置某種陣法——”
“夠了。”
坐在長桌盡頭的中年男人抬手打斷。刑偵支隊長趙建國摘下眼鏡,用絨布緩緩擦拭鏡片。這個動作蘇曼卿太熟悉了——每當他要說出不容反駁的決定時,總會先摘下眼鏡。
“小蘇啊。”趙建國的聲音溫和得像在勸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局裏很欣賞你的工作熱情。但是連續三起命案,市民已經開始恐慌了。今早的輿情簡報你看過了嗎?‘靈異殺人’、‘風水索命’——這種詞都上了熱搜。”
蘇曼卿的手指收緊,遙控器的塑料外殼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可那些符文是客觀存在的證據。還有暗渠裏那些工人,他們的瞳孔擴散方式、肌肉僵直程度,都符合古籍裏記載的‘陰氣侵體’——”
“法醫報告出來了。”坐在趙建國右側的女副支隊長推過來一份文件,“所有死者體內都檢測出高濃度的致幻劑成分。那些工人可能是吸入了地下廢棄工廠泄漏的化學物質,產生了集體幻覺和攻擊行為。”
蘇曼卿翻開報告。白紙黑字,檢測數據,公章紅印。一切都符合程序,一切都無懈可擊。
“至於這些符文。”趙建國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眯了起來,“我們已經請市考古研究所的專家看過了。初步判斷是某種地下黑市的祭祀活動,可能與走私文物有關。這個方向,緝私大隊會跟進。”
會議室陷入沉默。空調出風口發出低沉的嗡鳴。
“那魏鴻聲呢?”蘇曼卿忽然問。
空氣驟然凝固。
趙建國的臉色沉了下來:“魏先生是市裏重點引進的投資人。他名下的鴻聲集團正在參與舊城改造項目,這是市裏的重點工程。”
“第一個死者是他的風水顧問,第二個是他工地的包工頭,第三個是他慈善基金會的會計。”蘇曼卿一字一句地說,“所有現場都出現了同樣的符文。趙隊,這難道是巧合嗎?”
“蘇曼卿同誌。”趙建國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辦案要講證據。你有魏先生涉案的直接證據嗎?沒有。但如果你繼續用這種‘怪力亂神’的說法調查一位有社會影響力的企業家,你知道會帶來什麽後果嗎?”
他繞過長桌,走到蘇曼卿麵前,壓低聲音:
“局裏壓力很大。上麵打了招呼,這個案子必須盡快結案,給市民一個交代。連環凶殺,凶手在逃——這個結論對大家都好。”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你還年輕,前途無量。有些線,不要越過去。”
蘇曼卿看著趙建國眼角的皺紋。她記得剛入警隊時,是他手把手教她勘察現場,告訴她“真相隻有一個”。那時他的眼睛裏有光。
現在那雙眼睛裏隻有疲憊,和某種她不願深究的東西。
“如果我說不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趙建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從今天起,你暫時停職。交出手槍和警官證,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他轉過身,不再看她,“這是命令。”
走出市局大樓時,正午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蘇曼卿站在台階上,手裏拎著裝有私人物品的紙箱。警徽在箱底反射著微光。
手機震動起來。是沈硯秋。
“老宅被人闖入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不安,“書房被翻得亂七八糟,但東西沒丟——或者說,他們想找的東西沒找到。”
蘇曼卿攔下一輛出租車:“我馬上過來。”
“小心點。”沈硯秋頓了頓,“陳老鬼剛才托人帶話:魏鴻聲已經注意到我們了。他說……下一個目標可能不是陣眼,而是我們本人。”
沈硯秋的老宅隱在舊城區的巷弄深處。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陳舊紙張與檀香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書房確實如遭劫難——滿架的古籍被掃落在地,線裝書散開,泛黃的紙頁像枯葉鋪了滿地。
但蘇曼卿注意到一個細節:所有被翻亂的都是明麵上的藏書。靠牆的那排書架紋絲未動。
沈硯秋蹲在書房角落,手指摸索著地磚的縫隙。隻聽“哢”一聲輕響,三塊地磚同時下沉、滑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暗格。裏麵躺著一隻紫檀木匣。
他打開木匣。羊皮地圖碎片安然無恙,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舊色。
“祖父設計的機關。”沈硯秋輕聲道,“隻有同時按壓三塊特定地磚的特定位置才能打開。錯一次,暗格就會永久鎖死。”
蘇曼卿看著滿室狼藉,忽然感到一陣寒意。闖入者顯然在尋找什麽,而且知道這間書房裏有他們要的東西。如果不是沈家的機關精妙,地圖碎片此刻已經落入他人之手。
“他們還會再來。”她說。
沈硯秋點頭,重新合上暗格。地磚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痕跡。
“陳老鬼說,魏鴻聲身邊有個‘先生’。”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不是普通的風水師,是真正懂術法的人。暗渠裏的引陰咒,恐怕就是出自他手。”
窗外傳來烏鴉的叫聲。蘇曼卿走到窗邊,看見對麵屋簷上停著一隻漆黑的鳥,血紅的眼睛正盯著這扇窗戶。她拉上窗簾,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並未消失。
“你現在停職了。”沈硯秋說,“接下來怎麽辦?”
蘇曼卿從紙箱底層取出警徽,握在手心。金屬邊緣硌著掌紋。
“警察的職責是保護人民,查明真相。”她抬起頭,眼睛裏重新燃起某種堅定的光,“停職停的是我的職務,不是我的身份。”
她走到書房中央,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古籍。動作很慢,很仔細,仿佛在完成某種儀式。
“既然明麵上的路走不通。”她將一本《葬經》放回書架,手指撫過封麵上燙金的字跡,“我們就走暗渠。”
沈硯秋看著她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祖父說過的話:這世上有些線,一旦越過去,就再也回不了頭。
但也許,從一開始,他們就站在線的另一邊。
黃昏的光從窗簾縫隙滲進來,將書房切割成明暗兩半。在光與影的交界處,羊皮地圖的紋路在紫檀木匣中隱隱發燙,仿佛感應到了遠方陣眼的脈動。
而舊城某處的高樓頂層,魏鴻聲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華燈初上的城市。他手中把玩著一枚古舊的羅盤,指針正微微顫動,指向老宅的方向。
“找到他們。”他對身後陰影中的人說,“在月圓之前。”
陰影躬身,無聲退去。
窗外,第一盞路燈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