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北上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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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就是一個淺黃色的牛皮紙文件袋,鼓鼓囊囊。
他拿起,打開封口線,再次確認裏麵的內容。
幾份不同顏色,質地的塑料片和染料樣本,用透明小塑料袋分裝,貼好了標簽。
幾張寫著詳細技術參數和要求的信紙。
還有一份加蓋了陳氏廠公章,用中英文簡單打印的業務介紹函,落款是“陳氏塑料花廠業務代表陳時”。
他將文件袋小心地放入雙肩背包的主隔層。
然後,他拿起旁邊那個深棕色的硬皮小本子——《港澳同胞回鄉證》。
裏麵蓋著幾年前一次隨父親短暫回鄉探親的出入境印章。
幸好有這個,不然還沒辦法去深圳。
他將回鄉證小心地放進襯衫內側特意縫製的暗袋裏,貼著胸口放好。
這是可是他在內地合法身份的憑證,比錢還重要。
接下來是錢。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用舊報紙包好的小包裹,打開。
裏麵是碼放整齊的現金,分成了好幾摞。
最大的一摞是外匯券,各種麵額都有,總共約三萬五千元。
這是昨天在銀行用港幣按官方牌價兌換的,雖然比黑市價虧,但安全。
在深圳,在那些有門路的生意人中間,它比港幣更受歡迎。
他將其用橡皮筋紮好,外麵又包了一層油紙防潮,然後塞進行李箱底部一個夾層裏,用衣服蓋住。
另一小摞是港幣現金,約一萬五千元,主要是五百元和一千元麵額。
以備不時之需。
他將這些港幣分成更小的幾份,分別用信封裝好。
一份薄薄的塞進文件袋的夾層,一份塞進一卷襪子裏放回行李箱,最多的那份,放進了背包帶拉鏈的內袋。
另外還有香煙,他拿起桌上那三條用透明玻璃紙包著的“萬寶路”。
這不是他抽的,是特意去買的“硬通貨”。
在這時的深圳,這種進口香煙是極受歡迎的“潤滑劑”和“敲門磚”,比直接塞錢有時更管用。
他拆開一條,取出幾包散煙,分別放進西裝外套內袋和背包側麵的小兜。
保證隨手能拿到,方便“派”。
剩下的兩條完整的,則用一件舊T恤裹了裹,塞進行李箱的邊角。
背包裏還放了一個軍綠色的鋁製水壺,一小包媽硬塞進來的餅幹和煮雞蛋,一把輕便的折疊傘,還有一支鋼筆和那個小記事本。
行李箱裏則最後放入洗漱用品和一條備用毛巾。
在他將最後一件物品,用來防身的瑞士軍刀塞進背包前側小袋後
他合上了行李箱,扣好搭扣,拉上了背包的所有拉鏈。
“哢嗒。”。
他背好雙肩包,提起行李箱的拉杆,在手裏試了試。
分量不輕,但尚在可承受範圍。
他站在原地,最後環顧了一眼這個熟悉的房間。
然後,他轉過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客廳裏,周蕙蓮已經起來了,正在廚房張羅早餐,看到他拉著行李箱,背著背包出來,眼圈立刻就有些發紅。
陳國棟也坐在餐桌旁,沉默地看著他。
妹妹陳婉婷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房裏出來。
“阿時,吃了早飯再走吧……”周蕙蓮的聲音帶著哽咽。
“媽,我在車上吃。”陳時聲音平穩,將行李箱靠牆放好,卸下背包放在上麵。
母親的叮嚀,父親的拍肩,妹妹的“早點回來”,他都一一應下。
他重新背起背包,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最後對家人點了點頭,轉身拉開了家門。
門外,是陰沉的天空和略顯清冷的街道。
他邁步走了出去,反手帶上了門。
他深吸了一口氣,背挺直了些,穩住行李箱的拉杆,匯入了剛剛蘇醒的城市街巷。
……
紅磡火車站。
公交車在嘈雜的站台停下,陳時拉著行李箱,背著雙肩包,隨著人流下了車。
抬眼望去,紅磡火車站那棟帶有殖民地時期風格的米黃色建築矗立在天空下。
高聳的鍾樓指針指向上午八點一刻,鍾聲恰好響起。
陳時定了定神,沒有立刻朝車站正門走去。
他拉著行李箱,走到馬路對麵一處相對開闊的人行道上,停下腳步。
行李箱的滾輪停止轉動,他微微側身,目光投向車站的方向。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紅磡站,但以“北上謀生”的身份站在這裏,感受是截然不同。
視線所及,車站廣場和入口處是一片洶湧的潮水。
人,到處都是人。
最多的是那些被稱作“港客”的回鄉者。
男人大多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或夾克,女人則多是顏色鮮豔但式樣過時的外套,他們幾乎每個人都拖著,背著,扛著巨大的行李。
有用麻繩捆紮得方方正正的紙箱,
有鼓鼓囊囊印著“南洋百貨”字樣的紅白藍膠袋。
還有塞得拉鏈都合不攏的舊旅行袋。
行李裏麵應該裝著電視機、收音機、收錄機、花花綠綠的布料、“力士”香皂、“555”電池,臘腸、餅幹、奶粉……
這些在香港已屬平常甚至廉價的東西。
但對於此時的內地是很好的贈禮。
另一類人是生意人。
他們提著精致的公文箱,衣著體麵,步履匆匆,眉頭微鎖,邊走邊看腕上的手表,與同伴低聲交談,話語間夾雜著“匯率”、“配額”、“批文”……。
還有數量不多,但氣質獨特的海外華僑和外國人。
他們穿著休閑裝和風衣,好奇地打量著周圍,身邊跟著穿製服和幫忙提行李的人。
巨大的列車時刻表在車站外牆上翻動著。
紅色和黑色的數字不斷變化。
高音喇叭裏,女播音員用粵語和英語交替播報著車次和注意事項。
陳時的目光緩緩移動,將這些景象一一映入腦海。
他看到車站入口處排起的長龍,一直蜿蜒到廣場邊緣。
人們在軍裝警員和車站保安的維持下緩慢移動。
他看到角落裏,幾個眼神閃爍的男人靠在牆邊,目光打量著那些攜帶沉重行李的“水客”。
那是“黃牛”或“扒手”的經典姿態。
他也看到車站工作人員推著小車,在人群中艱難穿行,叫賣著報紙、飲料和用油紙包著的三文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