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角銅鈴在暮色裏輕輕搖晃，聿戰望著麵前少女微微發抖的指尖，紫檀木窗欞將最後一縷斜陽切碎成斑駁的金箔，落在她蒼白的側臉上。這個自稱來自異界的姑娘正死死攥著衣袖，骨節泛白的雙手像是要把輕紗羅裙絞碎。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他抬起右腕，袖口銀絲暗紋在光影裏浮沉，你且看仔細了。
    話音未落，一縷遊絲般的銀光自他掌心蜿蜒升起。那光芒仿佛活物，在虛空中遊走時竟將空氣灼出細微的焦痕。洛姝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腰卻撞上冰涼的石柱，退路早已被無形氣牆封鎖。
    銀芒突然暴漲如蛇信，直撲她眉心。生死關頭，胸腔深處突然迸發滾燙洪流，像是有人將熔化的鐵水灌入血脈。洛姝眼前炸開金紅交錯的星芒，耳畔響起遠古神鳥的啼鳴。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抬起的手掌迸射出流火般的光束，銀絲應聲而斷，餘波竟將三丈外的青石地磚熔成赤紅岩漿。
    煙塵散盡時，庭中梧桐葉簌簌燃燒。聿戰垂眸看著焦黑的袍角，喉結輕輕滾動。千年寒鐵煉就的護身符竟在少女無意識釋放的力量下化作飛灰，此刻正順著夜風飄散如螢。
    這是...我做的？洛姝跪坐在滿地狼藉中，掌心殘留的灼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她抬頭望向神情莫測的王爺，突然發現對方銀灰色的瞳孔深處浮動著鎏金紋路，像是被自己方才的力量喚醒的某種印記。
    聿戰單膝點地捏住她的手腕，指尖觸感如撫過燒紅的劍胚。金烏血脈竟在異界之軀中覺醒至此。他聲音裏帶著奇異的震顫，看來那場占星並非虛妄——七日後便是千年難遇的日食，若不能在此之前煉化你的力量...
    話音戛然而止。簷角銅鈴突然瘋狂作響，府中豢養的玄鷹發出淒厲長嘯。十丈開外的蓮池毫無征兆地沸騰，錦鯉翻著肚白浮上水麵，鱗片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
    閉氣！聿戰廣袖翻卷帶起罡風，卻仍慢了一步。洛姝吸入的腥甜氣息在肺腑炸開，眼前驟然蒙上血霧。她踉蹌著撞進男人懷中，額角貼上冰涼的銀甲，耳畔傳來金鐵相擊的錚鳴。
    十二道黑影自水幕中破出，彎刀劃出的弧光織成天羅地網。為首者麵具上鐫刻著銜尾蛇圖騰，雙刀交擊時迸發的音波竟震得琉璃瓦片片碎裂。洛姝在眩暈中聽見聿戰冷笑：南疆的影蠱師也敢闖我鎮北王府？
    劇痛撕扯著每一寸經脈，金烏之力卻在絕境中沸騰。當第三柄淬毒袖箭擦過她耳際時，某種古老的本能驟然蘇醒。洛姝五指成爪扣住偷襲者的咽喉，熾烈金光自指尖沒入對方七竅，轉眼便將那具軀體焚作焦炭。
    停手！聿戰的喝令與刀光同時抵達。她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掌，胃部翻湧起灼燒般的惡心。殘餘的力量仍在血管中奔湧，將四周靈氣攪成旋渦。蓮池水倒卷成柱，假山石崩裂如齏粉，整個庭院仿佛被看不見的巨手攥住扭曲。
    混亂中有人握住她的後頸，冷冽靈氣如雪水灌頂。凝神內視，氣歸丹田。聿戰的聲音穿透識海混沌，金烏乃太陽精魄所化，豈容陰邪染指？
    劇痛化作萬千金針遊走奇經八脈，最終在氣海穴匯聚成旋渦。當洛姝再度睜眼時，滿地屍骸已覆上白霜，月光下宛如冰雕。聿戰正將最後一具屍體踢入冰封的蓮池，玄色大氅上凝結著細碎冰晶。
    方才...我是不是...她看著掌心逐漸隱沒的金紋，喉間哽著鐵鏽味。
    你殺了七個，我凍住五個。男人彈落肩頭霜花，比預想中好些，至少沒把王府拆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洛姝跪坐在布滿裂痕的青石地上，看聿戰用劍尖挑起殘破的銜尾蛇麵具。晨光為那銀甲鍍上金邊，卻照不亮他眼底的陰霾。
    他們口中的，要的是活生生的金烏容器。劍鋒擦過她頸側，挑起一縷被燒焦的發絲，從今日起，你學的第一課是如何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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