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速疾行了近一個時辰，直到幽靈冰湖那深邃的暗藍色輪廓徹底消失在身後的風雪與地平線之下，鬼手才示意隊伍放緩速度，尋了一處被幾座巨大冰丘環繞的、相對隱蔽的坳地暫時休整。
    冰原上的風依舊凜冽，但那種縈繞不散的哀嚎之聲與直透神魂的陰寒已經減弱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北域冰原常見的、純粹的酷寒與狂暴。
    “安全了，暫時。”鬼手靠在冰壁上，一邊處理著肩上被霧隱教徒陰寒之力侵蝕出的烏黑傷口，一邊喘息著說道。他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地掃視著周圍。兩名暗衛的情況更差些，他們修為稍弱，在剛才的短促交手中受創更重，此刻正抓緊時間服丹調息。
    雲燼雪將蕭懸小心放下，讓他靠坐在自己身側的冰壁凹陷處。她自己也盤膝坐下，閉目調息，靈骨深處的道種緩緩旋轉，吸收著天地間稀薄的靈氣，同時默默梳理著體內那股新生的、時而和諧時而排斥的力量。方才震懾霧隱教徒的全力爆發，不僅消耗巨大，也讓她對這種融合了淨化特性的寂滅之力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那瞬間的“沉寂”力場，似乎觸及到了某種更高層麵的法則邊緣，但以她目前的境界和理解，還難以真正抓住。
    休息了約莫一刻鍾，雲燼雪睜開眼，先確認蕭懸依舊沉睡、狀態平穩，然後看向鬼手：“我們離寒鴉渡還有多遠？按目前速度，還需幾日？”
    鬼手取出地圖，仔細比對周圍地形——遠處一座形似臥駝的冰峰，側方一條被凍住的、蜿蜒如蛇的幹涸河床。“我們現在大概在這裏，”他指著地圖上幽靈冰湖西南方約一百五十裏處的一個點，“寒鴉渡在東南方向，直線距離約四百裏。但中間需要避開三處已知的、可能有玄穹宗附屬勢力或強大妖獸盤踞的區域，實際路程至少六百裏。以我們目前的狀態和速度，最快也需要四到五天。”
    四到五天……雲燼雪眉頭微蹙。時間不短，變數太多。蕭懸雖然暫時穩定，但終究未醒，拖延下去，難保詛咒不會反複。而且團隊人人帶傷，在危機四伏的冰原長途跋涉，風險極大。
    “有沒有更快的路？哪怕更險。”雲燼雪問道。
    鬼手沉吟片刻，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一條更偏東的弧線：“有。從這裏向東，穿越‘霜隕穀’，然後沿‘寂滅冰河’順流而下冰河表麵大部分凍結，但地下暗流通向寒鴉渡方向），可以節省近兩百裏路程，順利的話，兩天半到三天就能抵達寒鴉渡外圍。”
    “代價呢？”雲燼雪直指核心。
    鬼手麵色更加凝重：“霜隕穀……是北域冰原有名的絕地之一。穀中常年飄落著一種名為‘霜魂雪’的奇異冰晶，看似美麗，實則蘊含極強的‘寂寒’之力，不僅能凍結肉身靈力，更能直接冰封、消磨神魂。穀內地形複雜如迷宮，更有‘霜隕之靈’遊蕩——那是隕落修士或妖獸的殘魂，被穀中特殊環境困住、異化而成的存在，沒有理智，隻有對生命氣息的本能憎惡與吞噬欲望。至於寂滅冰河……河如其名，河水暗流）中蘊含著極致的死寂與終結意蘊，據說連光線和聲音都能‘寂滅’，河畔偶爾會出現來自幽冥的虛影……這條路，比裂風峽穀和幽靈冰湖加起來，還要凶險數倍！”
    絕地、寂寒之力、異化殘魂、寂滅冰河……每一個詞都代表著致命的危險。
    雲燼雪沉默地看著地圖上那條更短的、卻標注著數個猩紅骷髏標記的路徑，又回頭看了看昏迷的蕭懸，以及傷痕累累、氣息不穩的鬼手三人。
    時間，還是安全？
    選擇更穩妥的繞行路線，意味著更長的暴露時間，更多的不可預知的普通危險，以及蕭懸傷勢可能惡化的風險。
    選擇更險的捷徑，則要直麵已知的、幾乎十死無生的絕地威脅。
    “你們怎麽想？”雲燼雪沒有立刻決定，而是看向鬼手和兩名剛剛調息完畢的暗衛。
    鬼手與兩名暗衛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
    “姑娘，蕭大人的傷勢耽擱不起。”鬼手沉聲道，聲音嘶啞卻堅定，“屬下等奉命護衛姑娘與蕭大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霜隕穀與寂滅冰河雖險，但未必沒有一線生機。繞行之路看似穩妥，實則變數更多，且時間拖得越久，玄穹宗的搜捕網收得越緊。屬下……願隨姑娘闖一闖那絕地！”
    “屬下亦同！”兩名暗衛齊聲低喝，雖臉色蒼白，眼中卻無懼色。
    雲燼雪的目光緩緩掃過三人，看到了他們眼中的忠誠、疲憊，以及那一絲深藏的、對絕地的恐懼與決然。她心中微動。這些人，是蕭懸的部下，如今也是與她生死與共的同伴。
    她又看向蕭懸。他沉睡的側臉在冰原晦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安靜，仿佛隻是累了，而非在生死邊緣掙紮。但她能感覺到，那沉寂的詛咒核心依舊頑固，隻是被暫時壓製。時間，確實是敵人。
    “好。”雲燼雪終於點頭，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走霜隕穀、寂滅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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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起身，重新將蕭懸背負起來，束帶勒緊。“鬼手，詳細說一下霜隕穀的情報，尤其是‘霜魂雪’的特性與‘霜隕之靈’的弱點。還有寂滅冰河需要注意什麽。”
    鬼手心知決定已下，不再多言，立刻將自己所知關於兩處絕地的所有信息——大部分來自早年蕭懸搜集的情報和北域流傳的恐怖傳說——盡可能詳細地講述出來。
    “‘霜魂雪’……據說是上古冰原大戰時，無數修士神魂破碎，其魂力碎片與天地間的極致寒氣結合所化。它無視大部分物理和靈力防禦，會直接穿透護體靈光，沾染肉身，隨即向識海侵蝕，凍結神魂。唯一可能抵擋的方法是……以更精純、更高階的‘神念’或‘魂力’護住識海，或者……身懷某種能克製、吸收、或免疫魂力侵蝕的異寶或特殊體質。”
    “霜隕之靈……形態不定，可能是扭曲的人形，也可能是怪異的獸形，甚至是一團翻滾的冰霧。它們沒有實體，攻擊方式主要是魂力衝擊、寒氣侵蝕，以及製造逼真的幻象誘敵深入。弱點……懼怕至陽至剛的雷霆、火焰，或者……純粹的光明、淨化之力。物理攻擊和普通靈力攻擊對它們效果極微。”
    “寂滅冰河……最為神秘。河水暗流）據說能‘寂滅’一切，靠近者會感到生機流逝、五感封閉、神魂沉寂。河畔偶有‘冥影’浮現，可能是過去時光的片段，也可能是幽冥的投影，接觸者輕則神魂受創，重則被拖入河中，永不超生。渡河……幾乎沒有安全方法，傳說隻有掌握空間之力或擁有特殊避水、辟邪異寶者，才有可能短暫橫渡，且需抵抗河中恐怖的‘寂滅’意蘊。”
    聽完鬼手的講述，冰坳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每一條信息，都如同重錘敲在心頭。
    雲燼雪卻若有所思。霜魂雪直接攻擊神魂？她的新生寂滅之力，融合了淨世玄冥氣的淨化特性，對魂力層麵的負麵侵蝕似乎有天然的克製與淨化效果。霜隕之靈懼怕淨化之力？她的力量似乎也符合。至於寂滅冰河的“寂滅”意蘊……她靈骨深處那枚道種的本源，恰恰就是“寂滅”！雖然層次和性質可能不同，但或許……存在某種共鳴或抵抗的可能？
    這險路，對他人是絕地，對她而言，或許……存在一線獨特的生機？
    “我明白了。”雲燼雪打破沉默，“事不宜遲，我們即刻轉向東行，目標——霜隕穀。路上，我會嚐試煉製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簡易符籙或丹藥，你們抓緊一切時間恢複。”
    “是！”
    隊伍再次啟程，這一次，方向轉向正東。
    風雪依舊，前路未知。
    但在做出抉擇後，每個人心中反而少了幾分彷徨，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堅定。
    霜隕穀的入口，如同沉默的巨獸之口，在前方的風雪中，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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