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收起傳音符燒成的灰燼，推門而出。
    他沒有去三長老的洞府，徑直走向家族議事堂。
    清晨的韓家府邸籠罩在一片薄霧中，往日裏早起灑掃的雜役不見蹤影，空氣裏懸浮著一種無形的壓抑。
    越靠近議事堂，這股壓力越發沉重。
    議事堂門口，兩名護衛站得筆直，看見韓林走來，眼神躲閃，不敢對視。
    韓林跨過高高的門檻。
    堂內光線昏暗，數十根巨柱撐起高聳的穹頂，正中高座上，一個身形魁梧的老者閉目端坐。
    他便是二長老，韓天霸。
    築基後期的靈壓如同一座無形的山，鎮壓著整個大堂，空氣凝固，連塵埃都停止了浮動。
    韓天霸身側，韓峰坐在一張輪椅上，臉色蒼白，雙眼怨毒地盯著門口，斷掉的四肢用夾板固定著，形狀扭曲。
    堂下兩側，分坐著其餘幾位家族長老，包括三長老韓長明。
    他們個個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無人言語。
    韓林腳步聲在大堂內響起，每一步都清晰可聞。
    他剛走到大堂中央，韓天霸那雙緊閉的眼睛猛然睜開。
    兩道實質般的目光釘在韓林身上。
    “孽畜！”
    一聲怒喝如炸雷滾過。
    恐怖的靈壓轟然爆發，對著韓林當頭砸下。
    “傷殘同族，按律當誅！給我跪下領死！”
    韓林腳下的青石地磚浮現蛛網般的裂紋。
    他的膝蓋傳來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微微彎曲，卻又在下一瞬被一股更強的力量繃得筆直。
    他沒有去看高座上的韓天霸，目光越過他，落在了一旁閉目養神的三長老韓長明身上。
    韓林嘴角微動，一道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傳入韓長明耳中。
    “族叔，您的‘療程’還差最後一步，若我今日死了……”
    話未說完，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韓長明閉合的眼皮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
    高座上，韓天霸見韓林竟敢硬抗自己的威壓，不跪，不語，甚至不看自己一眼。
    他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找死！”
    他從座位上探出身，一掌拍出。
    沒有靈光，沒有法術，隻是純粹由靈力帶起的一道掌風。
    掌風呼嘯，卷起地上的碎石，化作一道灰色的洪流，直撲韓林胸口。
    這一掌，足以將煉氣期的修士拍成一灘肉泥。
    韓峰的臉上露出猙獰快意的笑容。
    其餘長老微微側目，無人出手阻攔。
    在他們看來，一個旁係子弟的死，遠沒有得罪一個築基後期的實權長老來得嚴重。
    韓林立於原地，衣袍被掌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仿佛危如累卵。
    實則穩如泰山。
    “慢著！”
    一道聲音響起。
    始終閉目養神的三長老韓長明睜開了雙眼。
    他大袖一揮，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道憑空出現，擋在了韓林身前。
    灰色的掌風洪流撞上這股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悄無聲息地消弭於無形。
    韓天霸的瞳孔收縮，死死盯住韓長明。
    “老三，你什麽意思？要保這個孽畜？”
    韓長明站起身，麵色平靜。
    “二哥，我不是要保誰，我隻是在維護族規。”
    “族規？”韓天霸怒極反笑，“他廢了我兒丹田，打斷四肢，這不違背族規？按律當誅，有何不妥？”
    韓長明不理會他的咆哮，轉向韓林。
    “韓林，你可知罪？”
    韓林終於抬眼，看向高座上的韓天霸，又看看韓長明。
    “何罪之有？”
    他的聲音很平淡，沒有一絲畏懼。
    “你！”韓天霸氣得渾身發抖，身上靈力再次暴動。
    韓長明搶在他發作前開口，聲音不大，卻傳遍全場。
    “韓林已開啟神智，不再是癡傻之人，此為一。”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他前日獻上極品丹藥，解了家族燃眉之急，此為有功，此為二。”
    “最重要的一點，”韓長風聲音轉冷，“族規寫得清楚，家族大比之前，為保全家族實力，所有子弟，嚴禁私鬥。違者，重罰！”
    韓天霸愣住了，他沒想到韓長明會拿族規來壓他。
    他更沒想到，韓林獻上了極品丹藥。
    “丹藥？什麽丹藥能抵我兒一身修為？”他質問韓長明，“老三，你是不是收了他什麽好處？”
    韓長明發出一聲冷笑。
    “二哥，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韓長明行事，隻認族規，隻認大義。韓峰與韓林之間的恩怨，孰是孰非，尚未定論。”
    “大比在即，任何有潛力的家族子弟，都是韓家未來的希望，不容折損。”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大義凜然。
    韓天霸被堵得啞口無言。
    他可以不在乎一個旁係子弟的命，卻不能公然踐踏族規，尤其是在所有長老麵前。
    他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像吞了一隻活蒼蠅。
    韓林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打破了僵局。
    他看著韓天霸，開口說道。
    “殺我？憑你也配談族規？”
    “在這個家族，活著就是最大的族規。”
    他向前一步，直麵那令人窒息的威壓。
    “二長老若是想殺我，為你的廢物兒子報仇，可以。”
    “我給你機會。”
    韓林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堂裏，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一個月後，家族大比。”
    “擂台上，我與韓峰，生死不論。”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連韓長明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輪椅上的韓峰先是一愣，隨即發出尖利的叫聲。
    “爹！殺了他！我現在就要他死！”
    他已經是個廢人，上不了擂台。
    韓林看都未看他一眼，繼續對韓天霸說道。
    “他上不了，你二長老一脈，總有人上得了。”
    “或者，你親自廢掉修為到煉氣期，與我一戰，我也接著。”
    “你敢嗎？”
    赤裸裸的挑釁。
    韓天霸死死盯著韓林，那目光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
    一個煉氣四層的小子，竟敢當眾挑釁他一個築基後期。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體內的殺意幾乎要壓製不住。
    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失了分寸。
    “好，好，好！”
    韓天霸連說三個好字，每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小畜生，你有種。”
    “這可是你自找的死路！”
    他轉向眾長老，聲音冰冷。
    “諸位都聽見了。一個月後家族大比，我兒韓山，將與此子簽訂生死狀。”
    “擂台之上，生死不論，事後不究！”
    韓山，韓天霸的另一個兒子，煉氣九層，是這次大比奪冠的熱門人選。
    這是要用絕對的實力，在所有族人麵前，將韓林虐殺至死。
    “我同意。”
    韓林幹脆利落地回答。
    賭局成立。
    韓天霸不再看他，重新坐回高座，閉上了眼睛，隻是那劇烈起伏的胸膛，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韓長明深深看了韓林一眼，也坐了回去，不再言語。
    一場殺劫，就此化解。
    韓林轉身，向議事堂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眾人眼中，顯得決絕而孤傲。
    沒有人知道，在他平靜的外表下，是何等翻湧的盤算。
    一個月。
    足夠了。
    足夠我把你們，全部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