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鋼爪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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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越來越大,天地間一片白色。
陳寂走在最前麵。雪很深,沒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寒氣順著褲子往上鑽,冷得刺骨。他沒回頭,但能感覺到後麵六個人的呼吸越來越重。大家累了,快撐不住了。雷猛一聲令下,所有人從廢墟邊站起來,背著沉重的背包跟上。沒人說話。隻有靴子踩碎冰殼的聲音,哢嚓、哢嚓,在風裏很快消失。
他們要走三十公裏。不能點火,不能開槍。必須在零點十二分趕到巢穴坐標。那是唯一的機會——監控係統會短暫失靈,他們才能突破最後一道防線。但現在,已經過去四十七分鍾。他們走得太慢了。
陳寂抬起右手,鋼爪收緊,發出輕微的金屬聲。這是一年前從“黑井研究所”逃出來時留下的。他的手臂是改造過的,也是他身體裏最後一件武器。背包裏的狼王獠牙貼著後背,偶爾和芯片碰一下,有一點震動。那種感覺像心跳,又像有人在耳邊低語。他熟悉這種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醒來,順著神經慢慢蔓延。
他繼續往前走。
雷猛在他左後方三步遠的地方。他走路一瘸一拐,手一直按著肚子上的傷。那道傷早就結痂了,但從沒完全愈合。每次動得厲害就會滲血,染紅繃帶。他喘得很重,眼睛卻一直盯著陳寂的背影。那眼神不是感激,而是算計。他曾是這支小隊的隊長,現在卻被一個“失敗品”走在前麵,帶著方向。
走了不到兩公裏,風更大了。雪花橫著打過來,砸在臉上像刀割。能見度隻剩五米,遠處的輸電塔都看不清了,隻剩模糊的影子立在那裏。隊伍隻能靠雷猛帶路,沿著他說的方向走。
可陳寂突然停了一下。
他低頭看地上的腳印。自己的和前麵幾人的路線差了十五度。不是風吹的,也不是地形問題——是方向錯了。他們的目標在東南偏南七度,而現在的路線正指向一片地圖上沒有的地方。
他抬頭看天。
雲很厚,但還能看到一點光。北極星的位置他記得。小時候父親教過他認星星。那時候他還住在邊境哨所,夜裏聽收音機裏的軍情播報。現在那些記憶已經模糊,但星空還記得。他閉眼一秒,腦子裏浮現出星圖和地圖重疊的畫麵——沒錯,偏了。
雷猛帶錯了。
或者,他是故意的。
陳寂沒出聲。他繼續走,右手悄悄摸向岩壁,用鋼爪在石頭上劃了一道淺痕。這道痕跡很輕,普通人看不見,紅外掃描也很難發現。但他知道怎麽找回來。這是他在荒原活下來的習慣:永遠留下退路。
風更大了。
隊伍默默前進。有人開始喘粗氣,腳步變慢。空氣稀薄,背包又重,體力消耗太大。一個人差點摔倒,被旁邊的人扶住。沒人抱怨,但情緒已經不對了。
雷猛喊休息。七個人擠在一塊凸起的岩石後麵避風。
陳寂蹲下,假裝檢查靴子。其實他在重新算位置。星星、風向、地麵坡度,全在腦子裏過一遍。他拿出袖口的小羅盤,借夜視能力讀數。幾秒後數值穩定——誤差確認了。他睜開眼,看向雷猛。
那人正低頭看地圖,眉頭皺著,好像也在確認位置。可陳寂注意到,地圖邊緣有燒焦的痕跡,有些地方被塗改過。尤其是東南方向的一塊空白區,原本是廢棄軍事基地,現在寫著“塌陷區”。
太假了。
他站起來時,右手指甲已經掐進掌心。疼痛讓他清醒。這不是救援任務,也不是來找血核這麽簡單。雷猛的目的不在這裏。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回去。
“你怎麽不說話?”雷猛忽然開口,聲音沙啞。
“路不對。”陳寂說。
“什麽?”
“我們走錯方向了。”陳寂看著他,“你要去的地方,不是血核所在。”
雷猛一愣,隨即笑了一聲:“你說什麽?我在這片荒原跑了十年,我會認錯路?”
陳寂沒爭。他知道說了也沒用。這些人裏,有的信雷猛,有的怕權威,沒人會輕易懷疑命令。他隻是把鋼爪收回袖中,背上背包,動作平靜,像什麽都沒發生。
“走吧。”他說。
隊伍再次出發。
這一次,陳寂走到中間。他不再看雷猛,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判斷方向。每走五百米,就在隱蔽處留下一道記號——岩縫、斷枝、雪下的凍土,都是他的標記。他知道對方遲早會發現異常,但他不在乎。隻要他還能走,就沒人能控製他。他要的不是服從,而是找到真相。
淩晨一點十七分。
前方地麵突然斷開。
一道巨大的冰裂穀橫在眼前,寬二十米,深不見底。冷風從下麵吹上來,帶著鐵鏽味。對麵岩壁陡峭,結滿霜。邊緣的冰已經開始裂開,踩上去隨時會塌。一人探頭看了一眼,立刻縮回:“過不去!得繞路!”
雷猛皺眉,拿出破損的地圖看了幾秒:“繞行要四個小時,那邊靠近地震帶,容易塌方。”
“那就別過去!”另一人喊,“血核再重要也不值得送命!”
人群亂了。有人低聲罵,有人準備收拾東西回去。雷猛站在原地,臉色難看。他看向陳寂:“你有辦法?”
陳寂已經走到裂穀邊。
他蹲下,用手套擦掉一層雪,露出下麵的冰殼。冰是透明的,裏麵有細小的裂紋,像蜘蛛網。他敲了兩下,聲音清脆——說明還能撐住一會兒。他閉眼,啟動“動態視覺”。視野變成灰藍色,肌肉、重心、風速全都變成數據。他對落點的判斷精確到厘米。
他站起身,解開背包,把補給綁緊。
“我先跳。”他說。
“你瘋了?”雷猛聲音提高,“二十米!沒人跳得過去!”
陳寂沒理他。
他後退十步,猛地衝出。
風在耳邊呼嘯。
騰空瞬間,他啟動“動態視覺”。時間像變慢了。他對落點的判斷精確到厘米。雙腿發力,腰腹收緊,雙臂張開保持平衡。空中轉半圈,調整姿勢,確保落地不滑倒。
雙腳落地,雙爪同時刺入岩壁。
金屬爪切入岩石,發出刺耳聲。他撞上斜坡,翻滾兩圈才停下。肩膀撞到石頭,有點疼,但他立刻站起來,確認爪子固定住了。
成功了。
他拔出鋼爪,甩掉冰渣,從腰帶上拿繩索,一端固定在岩縫裏,另一端扔回對岸。
“一個一個來。”他喊。
聲音不大,但在風裏清楚傳過去。
雷猛咬牙,第一個抓住繩子爬過來。其他人一個個跟上。每一步都很小心,繩子在風裏晃,冰屑不斷掉進深淵。中途繩子差點斷,陳寂及時加固才沒出事。
最後一個隊員上來時差點滑倒。陳寂伸手拽住背包,用力一拉,那人摔在雪地上,臉色發白。
“謝……謝謝。”那人結巴著說。
陳寂沒回應。他轉身繼續往前走。
雷猛站起來,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變了。不再是輕視,而是警惕。剛才那一跳,不隻是靠力量。那是對自己身體的絕對掌控。那種冷靜,不像人,像機器。在生死關頭還能準確執行指令。
隊伍繼續前進。
陳寂走在最前。他的鋼爪在岩壁上留下了幾道劃痕。他拔爪時,指尖碰到冰下的硬物。
他頓了一下。
借夜視能力,他看清了——冰下有一塊金屬板,表麵平整,邊緣有焊痕。形狀規整,不是自然形成的。他假裝拔爪困難,多停了幾秒。左手悄悄掰下一小塊覆霜的冰。裏麵夾著一點銀灰色碎片,像是合金,有點磁性。
他把冰塊塞進口袋。
然後站起來,拍掉手套上的雪。
“可以走了。”他說。
沒人反對。
風雪還在下。七個人影在白霧中慢慢移動。遠處什麽也看不見,隻有這條路通向未知的巢穴。
陳寂走在最前。
右手垂著,鋼爪微微張開,指縫還卡著冰渣。口袋裏的冰開始融化,水滲進皮膚,有點涼。那塊合金碎片貼著手心,隱隱發燙,好像在回應什麽。
他知道雷猛不會罷休。
他也知道,這次來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血核。
而是真相。
三年前那次實驗事故,所謂的“爆炸”,根本沒發生。監控被改,幸存者名單被刪,連他的名字都被抹去。但他活下來了,帶著半機械的身體和殘缺的記憶逃進荒原。而現在,這片冰原下麵,藏著當年研究所的真實入口——代號“巢穴”。
他邁出下一步。
靴子踩碎一層薄冰,發出清脆響聲。
前方三百米,又一道裂穀出現。
這次更寬,近三十米。風從穀底吹上來,帶著鐵鏽味,還有低沉的嗡鳴,像電流穿過地殼。陳寂停下。
他抬起右手,鋼爪對準前方的霧牆。
霧中有一點紅光閃了一下。
很快消失了。
但他看到了。
那是自動警戒係統的紅外燈。
說明下麵有設施還在運行。
說明“巢穴”從未關閉。
他緩緩握緊拳頭,鋼爪發出低沉的金屬聲。
不管前麵是陷阱,還是過去的鬼魂,他都不會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