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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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
    有節奏的機械聲在耳邊嗡嗡作響,時念棠隻覺得頭痛欲裂,好像腦子在被人抓在手中撕扯。
    腦海深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
    “快醒醒,快醒醒啊!”
    她猛然睜開眼。
    這是一間充滿科幻未來感的病房。
    大概三十多平米,入目所及一切都是純白色的,她正躺在唯一的一張病床上。
    正對著病床有一扇緊緊關閉的門,門上是密碼鎖。房間對麵是一道虛掩的小門,隱約可見是一間浴室。
    時念棠感覺意識模糊,下意識掀開被單,想要去浴室洗把臉。
    可才一下床她就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身體好無力……
    頭暈眼花,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糊上了一層淡淡的迷霧。
    她踉踉蹌蹌地摸索著牆壁走到浴室。
    鏡子裏露出一張美到極致的麵孔。
    深邃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如同一汪清澈的池水裏透著一捧黑水銀,眼尾微微下垂,睫毛顫動時有沾上的水珠滾落,似泫然欲泣,惹人戀愛。
    肌膚似雪嬌氣極了,隻不過剛剛洗臉時手重揉了揉,就有種被蹂躪過後的微紅淩亂。
    這明明是她的臉,但又哪裏不一樣了。
    時念棠以前身強體壯,體測滿分,八百米拿過班級第一,從沒有過這種身嬌體虛的時候。
    當然也沒有這動不動就流露出的惹人心疼的病弱感了。
    氣質一變,鏡子裏的人就顯得陌生了。
    她忽然想到什麽,湊近鏡子扒拉下自己的病號服。
    脆弱的左側鎖骨下,靠近心口的位置。
    一團半個掌心大小的紅色胎記正刻印在白皙的皮膚上,紅得妖異又招眼。
    那一抹紅色模糊了邊界,隱約似乎有個形狀,卻又不大能辨認得出。
    這可不是她身上應該有的東西。
    時念棠最近知道這麽詭異的胎記,是來自於一本小說。
    穿越前,她剛高考完,正在瘋狂享受自己的暑假,偶然中點進了一本視頻推送文。
    就是那種AI女聲配音,視頻內容是強迫症福音,還在關鍵劇情時刻中止要看後文需要跳轉鏈接充值的推送文。
    結果看到一半,她們家的住宅樓裏就爆發了火災,她沒逃出去,在濃煙中失去了意識。
    她應該是沒了,所以才會穿越。
    但即便那個視頻她隻看了三分之一,也夠了。
    這是一本哨兵向導文。
    末世後,一部分人類逐漸分化出了哨兵和向導兩個分支,哨兵們擁有超強的體魄力量和極度敏銳的五感。
    向導則擁有天賦異稟的控製、安撫和淨化能力。
    文裏剛好有個擁有極致美貌的向導女配,叫念棠。
    想著和自己同名還是個美女,時念棠當時才選擇看下去的。
    沒想到被作者騙進去殺。
    女配雖然美,卻廢物得很。
    走路能摔跤,天冷必感冒,精神力之淺,連個精神體都召不出來。
    和強勢帶飛的女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因此截止到時念棠看過的地方,就光速死掉了。
    死前,女配因為太弱被數次進行拔高精神力的實驗,包括但不限於:灌入其他精神力、和多個哨兵建立深度鏈接、暴力拓寬精神海、注射高濃度向導素等等。
    每一種都極盡慘痛,精神、頭腦和身體都受盡折磨。
    總之就是被虐來虐去,身心俱疲。
    最後還是沒召出精神體。
    受苦一生,歸來仍是廢物。
    慘,太慘了。
    時念棠想一想都感覺腦瓜仁開始幻痛了。
    她微微歎氣,鏡子裏貌美的少女也幽然一歎,眉心微蹙,宛如西施捧心。
    但她沒空欣賞,因為時念棠想起了女配,也就是現在的自己的結局。
    死在了汙染度最高的禁區,那裏無數的汙染體分食了她的身體,她的精神海崩塌撕裂,整個人徹底灰飛煙滅。
    在巨大痛楚中死亡。
    連個全屍都沒有。
    時念棠:“……”
    讓她死,就現在。
    起碼她上輩子還是無痛嗝屁呢。這輩子她一來就要受酷刑折磨,是要怎樣?
    就在時念棠說幹就幹四處尋找著可行凶器時,那間密碼鎖忽然傳來了滴滴滴的輸入聲。
    時念棠停下了動作。
    ——這是個末日世界。
    她絕不能暴露自己是穿越來的,否則到時候她參加的可不僅僅是精神力實驗了。
    密碼鎖輸入正確。
    門被推開了。
    最先走進來的是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手裏拿著平板,正一邊看一邊嘀咕著“居然醒了”之類的話朝著病床走去。
    走到一半他的餘光才意識到病床上沒有人。
    而他身後的男人,則在門才被推開的時候就已經快速掃視了一圈房間內。
    就像是一種形成肌肉記憶的習慣,要在進入一個密閉空間時先檢視所有的區域,包括死角。
    因此,他的目光很快和浴室門口的時念棠對上了。
    那是一個沉穩的男人。
    他穿著黑色的作訓服,衣服在他身上繃緊,肌肉線條猶如刀削斧鑿般流暢而緊實。下端紮在他迷彩軍褲的腰帶裏,露出一截挺直的腰腹。
    右眼眼角處有一塊陳年疤痕,胡茬微微冒頭,整個人都帶著屬於戰場的滄桑。
    男人眼神銳利如鷹,卻在掃向時念棠時微微一頓。
    緊接著,那股不容置疑的威懾忽然消失,他眉目一柔,露出了個充滿親和力的笑容。
    “念棠小姐?”
    男人聲音微啞。
    時念棠小心翼翼地開始說自己想好的台詞。
    “你是誰?”
    “等等,我在哪?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失憶。
    這是一個很爛但好用的借口。
    果然,醫生急切地走過來,一把把時念棠扶到病床前,開始碎碎念。
    “生命體征穩定,可以下床走動……”
    “語言能力正常……”
    “記憶受損,可能是精神海波動影響……還有沒有其他的症狀和情況?”
    ……
    時念棠:“……”
    聽得她頭痛。
    她老老實實回答:“頭有點痛。”
    醫生點點頭,在她身上摁了些看不懂的設備:“正常的。你剛從汙染區出來,雖然沒什麽侵蝕症狀,但精神受損嚴重。說實話,我們都沒想到你會……呃,這麽快醒過來。”
    “所以現在有些不適都是正常的。”
    “真是幸運啊,就剩你一個活下來了。”
    ……
    這個醫生好像是個話癆。
    從他嘟嘟囔囔的話裏,她逐漸拚湊了一個故事。
    “自己”原本在另一塊偏僻的淨化區生活,直到一個星期前接到了向導公會的指令,調遣她來到這裏——目前世界最大的淨化區之一,蘇維爾淨化區。
    可在路上,護送她的哨兵小隊卻遭到了汙染侵蝕體的意外襲擊,所有人全部死亡。
    他們的屍體被久等不見人意識到不對的蘇維爾淨化區派去的哨兵們發現了。
    而隊裏唯一的向導,護送的主人——則不知所蹤。
    直到前天,昏迷不醒的時念棠被巡邏小隊在蘇維爾邊界不遠處的廢墟裏撿到。
    時念棠有些茫然。
    視頻推文隻講了些梗概衝突,詳細如這些壓根沒寫。
    她隻知道劇情一開始,女配就已經在蘇維爾淨化區了,至於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路上又遇到了什麽,她一概不知。
    “被發現時,你的精神力非常微弱,我們都以為你撐不過來的。”
    時念棠覺得這一點還得聲明一下:“我,我好像還記得我的精神力和向導等級本來就不高……”
    醫生輕咳了一聲:“呃,是的,我看到你的資料了,F級,確實……”
    不是不高。
    是挺低。
    說實話,這還是這醫生這輩子第一次見到F級的向導。
    一道低啞的男聲忽然開口,打斷了這短暫的尷尬。
    “除了名字和等級,還想得起什麽嗎?念棠小姐。”
    是那個背後的男人。
    剛剛醫生在為她檢查時,那個男人一直默不作聲,隻靠在房門旁邊的牆上。兩隻長腿一歪一直,軍靴有節奏地點在地上,發出低沉的咚咚聲。
    時念棠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縈繞在自己身上。
    他在觀察自己。
    ……是她暴露了什麽嗎?
    時念棠抬頭偷看了一眼。
    他還帶著那仿佛十分親切的微笑。
    她眨了眨眼,垂下目光:“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了……我真的頭很痛……”
    病床上柔弱的女孩發絲微亂,臉色蒼白。抬頭時那膽怯的一眼讓任何人都忍不住為之心疼,垂目時露出一截柔軟白皙的後頸,又讓人心生憐愛。
    醫生轉過身,對著男人露出頗為不讚同的譴責目光。
    男人神色一動,站直了身子走了過來。
    他不疾不徐,靴子每一下敲擊地麵,都仿佛和她的心跳聲吻合。
    直到時念棠垂下的目光看到那雙黑色軍靴停在了自己麵前。
    “是我的錯。念棠小姐,初次見麵,還沒自我介紹。”
    “我是蘇維爾區特殊事件處理辦的黎沉淵,這次的護送意外事件也由我負責調查。請原諒我的心急,畢竟我也想找到將我們珍貴的向導小姐傷害至此的罪魁禍首。”
    珍貴的向導這幾個字,被他說得格外緩慢。
    時念棠的心一沉。
    黎沉淵,這是劇情裏赫赫有名的人物。
    S級哨兵之一,據說曾經戰功赫赫,但因為傷病逐漸從一線退到了後方,成為特殊處理辦的老大。
    但沒人敢小瞧他,因為他從未找過任何向導安撫淨化過精神力。
    憑借出色過人的自我控製力,扛過了每一次汙染侵蝕、感官過載和精神暴動。
    女配強製進行深度鏈接的哨兵裏,就有他。
    當時描寫是這樣的:
    進行深度鏈接時,哨兵和向導雙方會共享感官與精神圖景,還可能看到彼此的記憶。
    但黎沉淵的精神圖景,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看不到邊界,看不到一點光亮。
    就像是黑洞一樣,沉默著吸收著一切情緒的純粹黑暗。
    這種程度的恐怖圖像當然把女配折磨得夠嗆,差點精神崩潰。
    這不就是關小黑屋嗎?
    時念棠想到這,一股絕望的死感頓時湧上心頭。
    她到底是犯了什麽錯,要受這種折磨?
    她往後一靠,躺在了病床上,雙手攤開,鹹魚擺爛。
    “我真的不記得了,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醫生:“……”
    黎沉淵:“……”
    病房裏陷入短暫寂靜。
    黎沉淵的目光落在時念棠明顯瘦弱的身體上,目光微霽。
    他忽然伸手,從床頭櫃的飲水機裏接了一杯水。然後在病床邊單膝蹲下,從下往上,把那杯水遞到了時念棠的手邊。
    時念棠後知後覺自己醒來後滴水未進,此刻嘴裏微苦,嗓子幹得發疼。
    她伸手接過去。
    柔軟的指尖碰到黎沉淵粗糙的手指,上麵全是細小的傷疤和老繭。
    水竟然還是溫熱的。
    “念棠小姐,不必有壓力。我隻是按照慣例問一問,護送小隊結局慘烈,你不記得或許也是好事。”
    時念棠一邊小口喝水,一邊從杯子上方垂首看著黎沉淵。
    這個男人眉眼間雖然藏著曆經生死的冷靜和不動聲色,此刻卻褪去了那些審視。
    隻剩下一片如無邊古海一樣包容的黑色漩渦,沉靜地包裹住她。
    “我們先養好身體。好嗎?”
    時念棠下意識地咬住杯沿,點了點頭。
    黎沉淵微微一笑,眼角的紋路微微皺起。
    他此刻就像是小時候鄰居家不羈爽朗的年輕叔叔。
    那隻粗糙的手拍了拍她的發頂。
    “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