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離開鹹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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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廟之內,夜色未央。林知文盤膝而坐,勉力運轉著近乎枯竭的文宮,汲取著天地間微薄的元氣,臉色依舊蒼白,但氣息總算稍微平穩了些。
    魚幼薇遵照方才所學的《清心訣》,在一旁靜靜調息,雖生澀,卻也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暖流在體內滋生,撫慰著驚魂與傷痛。李寒衣則靠坐在門邊,眼眸微闔,似在假寐,實則靈覺遍布四周,警戒著任何風吹草動。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李寒衣忽然睜開雙眼,清冷的眸光掃向廟外某個方向,低聲道:“有人靠近,一人,腳步虛浮,無害。”
    片刻後,一個穿著深灰色布衣、頭戴鬥笠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破廟門口,並未踏入,隻是輕輕將一個小巧的、以火漆封口的竹筒放在門檻上,對著廟內李寒衣的方向微微頷首,隨即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李寒衣起身,走到門邊,拾起那竹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火漆,從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帛書。她快速瀏覽了一遍,那冰雪般的容顏上,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一直縈繞在眉宇間的那絲若有若無的沉鬱,似乎也隨之化開。
    她走到林知文身邊,將帛書遞了過去。
    林知文接過,展開。帛書上字跡娟秀,卻帶著一股鋒銳之氣,內容簡短:
    “舊物已得,塵緣暫了。徐。”
    寥寥七字,卻讓林知文明白了李寒衣此番鹹陽之行的真正目的——她並非單純隨自己而來,而是有著必須親自了結的私事。這“舊物”,這“塵緣”,想必與她那位曾為秦廷“守藏史”、提及她母親時語氣複雜的故人徐夫子有關,也與她內心深處那份不為人知的執念相關。如今,她所求之事已了。
    “恭喜。”林知文將帛書遞還,輕聲說道。他並未追問細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與過往。
    李寒衣接過帛書,指尖一縷寒氣掠過,那帛書瞬間化作冰粉,簌簌飄落。她看向林知文,目光恢複了以往的清冷透徹:“你待如何?”
    林知文知道她問的是接下來的打算。他沉吟片刻,目光掃過這殘破的廟宇,以及身邊剛剛收下的侍女魚幼薇,緩緩道:“鹹陽,已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他剖析著眼前的局勢:“經此一夜,我等與羅網已徹底撕破臉皮,更是間接得罪了其背後的長信侯。嬴政雖暫未表態,但其心思深沉難測,那‘三日之期’的考驗如同利劍懸頂。如今我文氣大損,你亦身上帶傷,幼薇更是他們必得的目標。繼續留在此地,無異於甕中之鱉。”
    他頓了頓,繼續道:“況且,你之事已了,我欲傳播文道,亦非定要在這秦都鐵幕之下碰得頭破血流。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行道?暫且離開這風暴中心,覓地休養生息,方為上策。”
    李寒衣靜靜聽著,並未反駁。她本就是隨性之人,鹹陽於她,除了那樁已了的舊事,並無留戀。林知文的分析合情合理。
    “去何處?”她問。
    “先離開秦國疆界再說。”林知文目光微凝,“東出函穀,或南下巴蜀,皆可。待脫離險境,再議行止。”
    他看向魚幼薇:“幼薇,你可有異議?”
    魚幼薇連忙起身,恭聲道:“幼薇既已追隨先生,先生去何處,幼薇便去何處,絕無異議!”她深知,留在鹹陽隻有死路一條,跟隨林知文,雖前路未知,卻至少有一線生機,更有一份讓她心安的依靠。
    “好。”林知文點頭,掙紮著想要站起,卻因虛弱而身形一晃。
    李寒衣伸手扶住他臂膀,一股精純卻冰涼的真氣渡入他體內,助他穩住氣血。“能走?”
    “無妨,尚可支撐。”林知文借力站穩步履。
    事不宜遲,三人不再耽擱。李寒衣仔細消除了廟內他們停留過的痕跡,隨即在前引路。林知文在魚幼薇的攙扶下,緊隨其後。
    夜色,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李寒衣對鹹陽的巷道極其熟悉,專挑那些巡邏稀少、陰暗僻靜的小路行走。她氣息內斂,身形如煙,總能提前避開偶爾經過的巡夜士卒。林知文雖虛弱,但意誌堅定,強撐著跟上。魚幼薇則緊緊跟隨,懷中抱著那隻似乎也通人性、不再發出聲響的白貓。
    他們不敢前往任何官方驛舍或車馬行,那無異於自投羅網。目標是鹹陽東南方向的一處小市鎮,那裏有通往關外的秘密商道,魚龍混雜,易於隱匿和尋找離開的機會。
    途中,林知文回想起嬴政那深不可測的目光,那“確有獨到”的四字評語,仿佛依舊在耳邊回響。
    他知道,自己這番離開,在嬴政眼中,或許更像是一次退卻,一次失敗。但他更清楚,活著,才有將來。文道的種子已然在他心中,在魚幼薇心中埋下,需要的不是一時的意氣之爭,而是能夠讓它生根發芽的土壤與時間。
    他也想到了李斯等法家之士的攻訐,想到了陰陽家的試探,想到了羅網那無孔不入的殺機……這鹹陽,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熔爐,充斥著權力、律法、陰謀與殺戮,而他這點微末的“文道”之火,尚不足以在其中燎原,反而隨時可能被撲滅。
    離開,是暫避鋒芒,亦是積蓄力量。
    天色將明未明,最是黑暗的時刻。三人終於有驚無險地潛出了鹹陽那高大森嚴的城牆陰影範圍,踏上了荒涼的古道。
    回首望去,那座龐大的黑色巨城依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睡,如同蟄伏的史前巨獸,沉默而危險。城頭閃爍的幾點燈火,如同巨獸冷漠的眼睛。
    “走吧。”林知文收回目光,語氣平靜。
    李寒衣微微頷首。
    魚幼薇最後看了一眼那埋葬了她養父、帶給她無盡噩夢與短暫驚遇的帝都,緊了緊懷中溫暖的白貓,轉身,毅然跟上了前方兩人的腳步。
    三人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蒼茫的晨霧與古道之中,向著未知的前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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