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將天邊染成一片暖橙。
    陸昭坐在數據中心高層休息區的落地窗前。
    身下是一張人體工程學椅。
    麵前的小桌上，放著一隻白瓷碗，裏麵是熱氣騰騰的蘇式湯麵。
    細白的龍須麵浸在琥珀色的清湯裏。
    點綴著幾片薄如蟬翼的燜肉和碧綠的蒜葉。
    一台造型簡約的家用機器人，安靜地滑行離開。
    他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麵，吹了吹氣，送入口中。
    麵條爽滑，湯頭鮮甜，是他記憶裏熟悉的味道。
    之前為了快速補充體能。
    攝入的都是高能量、高蛋白的肉蛋奶。
    如今基地初步運轉。
    能源和基礎物資不再捉襟見肘。
    他終於可以換換口味，滿足一下沉寂已久的味蕾。
    陸昭拿起手邊的一個玻璃杯，裏麵是冒著細微氣泡的深褐色液體。
    仰頭灌了一大口，冰爽的刺激感瞬間劃過喉嚨，帶起一絲輕微的刺痛。
    隨即是熟悉的甜意彌漫開來。
    可樂。
    而且是冰鎮的。
    這在能量定量配給的方舟時代，幾乎是傳說中的飲品。
    方舟艦隊。
    各廣場、居住艙室。
    主屏幕上。
    陸昭吃麵、喝可樂的畫麵。
    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他……他在吃什麽？麵條？好像是蘇式麵？”
    “還有肉！那燜肉看起來好嫩！”
    “上帝……他喝的是什麽？可樂？！還是冰的？！”
    “營養膏我都要吃吐了……看著他那碗麵，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人比人得死……我們在這啃能量棒，他在下麵吃香喝辣……”
    羨慕、渴望，甚至帶著點苦澀的抱怨聲在人群中彌漫。
    對於絕大多數依靠營養膏和預製菜度日的方舟居民而言。
    陸昭這簡單的一餐，不亞於一場味覺上的核爆。
    精準地擊穿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那口冰鎮可樂，更是讓無數人喉結滾動。
    仿佛能隔著屏幕感受到那久違的的奢侈暢快。
    和諧號方舟。
    第三居住區廣場角落。
    四男三女，七個年輕人聚在一起，神色複雜地望著屏幕。
    他們都是天海市福利院出來的孤兒，和陸昭一起長大。
    天海市福利院在遷移前合並到了淮海市。
    他們可以說是那所福利院最後一批孩子，也是最熟悉陸昭的一群人。
    可此刻屏幕裏那個操控鋼鐵戰衣翱翔天際，隨手拿出顛覆性科技，悠閑吃著蘇式麵的人，讓他們感到無比的陌生。
    “媽的，真羨慕陸昭這家夥啊！”
    一頭染成黃毛的張偉咂咂嘴，語氣裏滿是酸意，
    “我他媽在動力矩陣踩單車踩到腿抽筋，一個星期省吃儉用，才夠換一碗最便宜的合成蛋白麵！”
    “他倒好，又是燜肉麵又是冰可樂！”
    旁邊一個瘦高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他是羅洋，低聲道：
    “人各有命。誰能想到他會……”
    他頓了頓，沒把“因禍得福”幾個字說出來。
    他們都知道陸昭出過嚴重車禍，成了植物人，被判定為“無價值”而遺棄。
    誰能想到，他竟然醒了，還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他們記憶裏的陸昭，是聰明，早熟。
    為了省錢故意考砸了高考！
    當外賣小哥也隻是想搞自媒體……
    是很特別。
    但絕不是什麽“超天才”！
    唯一的解釋。
    似乎隻有官方和主流媒體推測的那樣——
    那場車禍和長期的昏迷，某種程度“激活”或者“重組”了他的大腦。
    “踩單車還算好的，”
    一個女孩苦笑道，
    “我想去醫護區都沒名額，要麽要關係，要麽是技術過硬的精英，要麽就得要長得的好看的。”
    氣氛有些沉悶。
    他們都是最普通的年輕人。
    在等級分明、資源緊張的方舟社會裏，位於底層。
    除了出賣體力在動力矩陣騎行發電，賺取微薄的能量信用點。
    幾乎看不到其他上升通道。
    因為仿生機器人替代了大多數的工作，能參與技術工作的，要麽是精英級別，要麽是科學家。
    就在這時。
    羅洋像是下定了決心，壓低聲音，眼神閃爍著開口：
    “其實……有個辦法，或許能讓我們……逆天改命。”
    其他六人立刻看了過來。
    羅洋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
    “我們現在，可能是整個方舟，甚至所有艦隊裏，最‘了解’陸昭的人。”
    張偉眼睛一亮：
    “你的意思是……”
    “賣情報！”
    羅洋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誘惑，
    “現在各國，各大勢力，全都在爭奪陸昭！”
    “他的喜好，他的習慣，他小時候幹過什麽糗事……任何一點信息，對那些大人物來說，可能都價值千金！”
    “我們可以用這些，換能量點，換更好的崗位，甚至……換離開動力矩陣的機會！”
    這話像是一點火星。
    瞬間點燃了幾人眼中的渴望。
    是啊，他們掌握著別人沒有的資源！
    “我反對。”
    一個略顯怯懦但堅定的聲音響起。
    眾人看去，是身材微胖的廖仲。
    他低著頭，手指絞在一起。
    張偉一把摟住廖仲的肩膀：
    “小胖，別那麽死心眼嘛！”
    “咱們又不是要出賣陸昭什麽隱私，就是些小時候的雞毛蒜皮，說不定還能胡編亂造點，不影響他什麽！”
    “再說了，這裏所有人，就你最該這麽做！”
    “當初要不是你掏空家底給他墊醫藥費，他陸昭能撐到醒來變成天才？”
    “他欠你的！”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就是啊廖仲，你幫了他那麽多，現在拿回一點怎麽了？”
    廖仲卻依舊搖頭，臉漲得通紅：
    “不……不行。”
    “那是他自己的事。我們不能這樣。”
    “我……我還要去動力矩陣，今天份額還沒完成。”
    他說完。
    幾乎是逃離般地轉身快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
    幾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羅洋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有些冷：
    “他不願意，我們自己做。少了誰，這事也能成。”
    見還有人麵露猶豫，羅洋冷笑一聲，故意用不確定的語氣說：
    “你們有沒有想過，上麵為什麽非要安排我們這些‘無用’的人，每天去動力矩陣踩單車發電？”
    “除了給點事情做，消耗我們過剩的精力……是不是也想讓我們保持‘健康’？”
    “畢竟，再好的仿生器官，在某些特定情況下，也不如原生組織‘好用’吧？”
    “廖仲以前那麽胖，現在不也瘦了不少？說不定……就快‘達標’了。”
    這話如同冰水潑下，讓幾人瞬間打了個寒顫，臉色變得蒼白。
    一些流言蜚語，在腦中閃過！
    恐懼壓倒了最後一絲猶豫。
    就在此時——
    “嘀——”
    傍晚六點的整點提示音。
    清脆地回蕩在和諧號乃至整個聯合艦隊的公共頻道。
    幾乎同時。
    直播畫麵中，賈維斯那獨特的溫和嗓音響起——
    “先生，檢測到異常外源信息流，試圖突破進入數據中心，已成功攔截並解析表層信息內容！”
    陸昭端著可樂杯的手頓了頓。
    目光從窗外的落日餘暉收回。
    賈維斯繼續匯報，語氣平穩地複述了破解出的信息：
    “內容是——”
    【我們是同胞，從未放棄你。請堅持到我們回來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