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環。
    巨大的環形桌旁，低沉的議論聲像蚊蚋般嗡嗡作響。
    各國代表們還在艱難地消化著“兩千台發動機”這個天文數字帶來的衝擊。
    焦慮、猜疑、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在空氣中彌漫。
    查爾斯·布蘭特陰沉著臉，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桌麵上敲擊。
    陸昭的計劃每一次都像一記重錘，砸得他們這些自詡為文明掌舵者的人暈頭轉向。
    就在他心煩意亂之際，個人終端傳來一陣急促卻輕微的震動。
    他不耐煩地瞥了一眼，是詹弗妮發來的加密信息，標記著最高優先級。
    當他看清內容時，敲擊桌麵的手指猛地頓住，瞳孔驟然收縮。
    【“鋼鐵戰衣”路徑原型機，實驗室階段組裝完成，可以開始進行測試階段。】
    簡短的一行字，像一道強光刺破了他心頭的陰霾。
    布蘭特“霍”地站起身，動作之大讓椅子都向後挪動了半尺，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引得周圍幾位代表投來詫異的目光。
    他強行壓下幾乎要衝出口的狂喜，臉部肌肉因極度的激動和克製而微微抽搐。
    “失陪。”
    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不再理會眾人的反應，大步流星地衝出命運之環，背影帶著一種近乎逃離的急促。
    布蘭特現在隻想看到它，看到那屬於北美的“鋼鐵戰衣”！
    ……
    浩瀚深空。
    土星巨大的星環如同鑲嵌在黑色天鵝絨上的璀璨鑽石腰帶，靜默地緩緩旋轉。
    聯合艦隊上千艘星艦，正以相對渺小的姿態，組成龐大的編隊，無聲地穿越這片壯麗的星域。
    普羅米修斯號位於艦隊核心，像一頭沉默的巨鯨。
    艦內，高度保密的核心實驗室。
    一台造型略顯粗獷，線條硬朗的暗銀色裝甲矗立在測試場中央。
    它與陸昭那流暢優雅的馬克戰衣截然不同，關節處暴露著強化液壓杆，外殼上還能看到鉚接和焊接的痕跡，充滿了重工業的紮實感，卻也失之笨重。
    胸口的能量核心並非幽藍的弧光，而是一個縮小版的托卡馬克裝置，正穩定地散發著赤紅色的光芒，如同一個小型的人造太陽。
    詹弗妮深吸一口氣，在技術人員的協助下踏入裝甲內部。
    “呲——”
    艙門合攏，液壓鎖死聲清晰可聞。
    麵甲內部的顯示屏亮起，各種數據流飛速刷新。她穩住呼吸，沉聲道：
    “啟動飛行測試。”
    “嗡——”
    裝甲腳部和手掌的矢量噴口爆發出熾熱的橘紅色尾焰，推動著沉重的機體緩緩升空，略顯滯澀，但終究是穩穩地懸浮了起來。
    起初還有些搖晃，但很快在AI輔助下穩定住姿態。
    “加速測試開始。”
    橘紅色尾焰猛然噴吐，裝甲化作一道銀色殘影，在巨大的風洞實驗艙內疾馳、轉折、急停。
    速度不斷攀升，艙內回蕩著空氣被撕裂的呼嘯。
    “攻擊姿態模擬！”
    裝甲雙臂抬起，臂甲上改裝的兩挺轉管機槍噴吐出火舌，彈幕精準地掃過預設的移動靶標。
    同時，肩部的小型導彈巢開啟，模擬鎖定程序運行，雖未實彈發射，但整個攻擊流程一氣嗬成。
    幾分鍾後，測試結束。
    裝甲緩緩降落，沉重的腳掌砸在複合金屬地麵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起細微的灰塵。
    雖然落地姿態不如陸昭那般輕盈，但總算平穩。
    麵甲向上滑開，露出詹弗妮布滿細密汗珠的臉龐，她微微喘息著，但眼中閃爍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成就感的火焰。
    實驗室的廣播隨之響起，冷靜地播報著數據：
    “……最高速度達到預設值的102%，極限機動過載承受9.8G，武器係統聯動響應時間0.3秒。綜合評估，性能約為觀測目標‘陸昭鋼鐵戰衣’基準數據的66%至68%。”
    三分之二！
    達到了陸昭戰衣三分之二的性能！
    觀察窗後，一直緊握拳頭、屏息凝神的布蘭特，臉上終於控製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盡管這裝甲看起來像個粗笨的鐵疙瘩，盡管能源核心龐大而低效，但它能飛！能打！能穩定運行！
    這就夠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在“金羊毛”計劃徹底失敗，成功將那個該死的陸昭連同他那身詭異技術一起湮滅之後！
    他，查爾斯·布蘭特，在萬眾矚目下揭開北美自主研發的“鋼鐵戰衣”時的場景！
    那將是何等的光耀！
    何等的威風！
    全人類的讚譽和敬畏都將歸於北美，歸於他布蘭特！
    就在他沉浸於這顱內高潮，嘴角笑意越來越盛之時——
    仿佛命運的無情嘲諷，一個熟悉而溫和的電子音，透過直播畫麵，清晰地傳了進來，響徹在剛剛結束測試，尚處在興奮餘韻中的實驗室裏！
    “先生，基於振金材料特性的新型弧反應堆研發與製造已完成。”
    布蘭特臉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幾乎同時，實驗室主屏幕上，陸昭雲穀數據中心的直播畫麵彈出。
    一個結構極其精密，泛著幽藍色能量光暈、僅巴掌大小的三角體裝置的全息投影，正在緩緩旋轉。
    它與北美裝甲胸口那個臃腫的“人造太陽”核心形成了刺眼到極致的對比。
    還沒等實驗室裏的人從這突如其來的視覺衝擊中回過神來，賈維斯的聲音再次平穩響起：
    “相關數據已載入。現在開始，利用‘鍛星’工業母機，進行第一代戰衣各部件的優先製造序列。”
    新一代？！
    布蘭特愣在原地，大腦仿佛被重錘擊中，一片空白。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剛才的測試中出現了幻聽。
    陸昭目前的鋼鐵戰衣……已經需要他們仰望和模仿。
    而現在，賈維斯輕描淡寫地宣布，迭代已經開始了？！
    他猛地扭頭，看向實驗室裏的其他人。
    隻見那些剛剛還在為測試成功而歡呼的技術專家們，此刻一個個張大了嘴巴，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震驚和茫然。
    之前的興奮笑容徹底凍結，然後碎裂成難以置信的難受和無奈，甚至有些絕望！
    布蘭特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剛剛綻放的笑容徹底僵死，扭曲，最終化為一種如同生吞了蒼蠅般的鐵青和猙獰。
    他感覺一股腥甜湧上喉嚨，眼前陣陣發黑。
    原以為終於踏上了追趕的道路。
    卻絕望地發現，對方連揚起的塵土，都已然是下一個時代的模樣。
    才剛剛完成實驗室測試的‘仿造品’，還沒走出實驗室，就成為了老古董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
    新一代的鋼鐵戰衣，讓陸昭的價值更大了！
    他都開始懷疑，自己要是下達暗殺命令，真的會有人遵從嗎？！
    冰冷的實驗室裏，隻剩下地球直播畫麵中，賈維斯有條不紊地分配製造任務的電子音，像一記記無聲的耳光，扇在他的臉上。
    詹弗妮卻是依舊用著狂熱和驚喜的目光，注視著直播畫麵中的陸昭！
    盡管差距再度被拉開，而且是迭代的距離！
    可她並不感到傷心！
    隻是覺得與有榮焉！
    因為在她看來，這更能證明，自己當初選擇仿造陸昭的鋼鐵戰衣的技術路徑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