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的聲音並不高，卻帶著隻身赴死的淩厲氣勢，在狹窄的巷子裏來回盤桓，慷慨激昂，驚得幾隻原本昏睡的鴉雀惶惶然飛離枝頭。
    語畢，書生抽出長劍從自己的脖子上劃過，沒有一絲猶豫。
    鮮血飛濺，書生倒在地上，畫麵定格，淒厲如虹。
    聽到書生的聲音聚集過來的人們看到這一幕頓時嚇了一跳，遠遠躲了開去。
    “哥哥……”
    小姑娘撕心裂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小小的身子飛奔而來，撲在書生的屍體上，鮮血染紅了兩隻小手。
    ……
    “哥哥……”嚴玉芬將劍抱在懷裏，無聲地抽泣。
    ※ ※ ※ ※ ※
    離開高昌國之後，樂清歌立即便與宮九分開，與漠秋痕和辛童一起準備入關。
    宮九卻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隔著三丈的距離，他們走快，他便走快，他們走慢他便走慢。
    樂清歌實在被他跟得不耐煩了，便去質問宮九為何總是跟著自己，他卻說一句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誰也礙不著他要怎麽走路。
    最後樂清歌是真的無奈了，隻能聽之任之。
    漠秋痕卻笑了。
    在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以後，漠秋痕隻能出來調解，說都是要返回中原的，既然已經誤打誤撞相識，那便是緣分，何不一起同行，宮九便更加理所當然地粘了過來。
    樂清歌覺得這個時候她要再堅持趕宮九離開，反倒顯得她小氣了，隻能無奈地接受，於是四個人便一起上路了。
    這一路上，樂清歌對宮九自然是態度惡劣極了，躲他都來不及呢，還怎麽會有什麽好臉色？
    可宮九卻完全不介意，天天黏在樂清歌的左右，時不時的就要去獻一番殷勤，倒也讓這一路不那麽無聊。
    就這樣四個人一起行了十來天，等他們到達樓蘭城的時候，卻難得地考慮起了同一個問題：到底要不要進樓蘭城？
    雖然樂清歌身上有高昌王的國書，可如今他們已經與都月光結下了梁子，要進入樓蘭恐又惹來是非。幾人湊在一起商議一番，最終一致決定還是不進城的好。
    等他們在沙漠裏遇到馬小六的時候，已經過了樓蘭城三十裏。
    那個時候馬小六正被一夥馬賊打劫。
    彼時馬小六正穿著大風鎮的張裁縫給他縫製的新衣短打，趕著駱駝興高采烈地從樓蘭城裏出來，駱駝後麵套著兩架大車，兩架車上堆得滿滿的全部都是肉幹。
    已經入了秋，樓蘭的古爾邦節落幕也有些日子了，這些宰殺過的牲靈肉，多出來的部分被樓蘭人全部曬成了肉幹，這樣就可以長時間保存，也不至於當時吃不完造成浪費。
    每年這個時候，馬小六都會趕著駱駝套著車來樓蘭城換貨，用去年留存的沙棘酒從樓蘭人手裏換這些肉幹。
    通常這個時候他是最忙的，要在大風鎮和樓蘭城之間來回跑上好幾趟才行，幾百裏地可不是說來就來的。
    好在前些日子嚴玉芬來到大風客棧，客棧裏多了一個人幫手，他便抽得出時間，趕緊趕著車子來換貨了。
    他逍遙自在地在樓蘭城內逛了足足兩天，在樓蘭城內最大的賭坊門口站了一天，卻始終沒有跨進去一步，又花了一天時間來換貨，然後在別人“馬大爺走好”的熱情招呼聲中，舒舒服服地趕著車子出了城。
    這條路他每年都要來回好幾趟，已經熟悉得很了。
    出了城，馬小六一路哼著小曲，小口抿著給自己留下來的一小瓶沙棘酒，趕著車往大風客棧的方向走。
    馴養的駱駝在沙漠裏小跑起來還是很快的，不到一會兒馬小六就跑出了十七八裏路。
    馬小六又抿了一口沙棘酒，左右看了看，從懷裏抽出一杆小小的旗子插在了車上。
    小小的旗子在風裏展開，不過一尺長，上麵寫著四個嬰兒拳頭般大小的字：大風客棧。
    這四個字是嚴玉芬縫上去的，看著還不錯。
    馬小六滿意地看著那四個小字，決定回去之後對嚴玉芬的態度稍微變好一點，然後繼續駕車往前一路小跑。
    行到樓蘭城外三十裏遠的地方，果然煙塵四起，周圍的沙梁上馬蹄聲陣陣，一夥馬賊從黃沙裏竄了出來。
    看到有馬賊，馬小六的手腳便有些發軟，立即將剩下的半瓶沙棘酒揣入懷裏，雙手拉了韁繩催著駱駝趕快往前跑。
    可到底還是沒有跑過馬賊的快馬。
    馬賊從沙梁上追了下來，等煙塵落定的時候，他們已經圍在了馬小六的周圍，馬小六的身體很快就篩糠般抖了起來。
    “嗬，剛剛曬出來的新鮮肉幹，不錯啊！”
    周圍的馬賊盯著那兩車貨，一個個眼睛都亮了。
    樂清歌伏在一道沙嶺後麵，剛想起身就被宮九拽了下去，隻能繼續潛伏，盯著遠處正在發生的一切。
    沒想到這沙漠裏居然這麽多的馬賊，這裏距離樓蘭城不過三十裏，竟然也有馬賊敢來。
    漠秋痕和辛童也伏在旁邊沒有動，隻緊緊盯著遠處。
    根據以往的經驗，此時他們就衝出去，應該是早了點。
    那些馬賊吆喝來吆喝去，圍著馬小六的車子來回打轉，一邊恐嚇馬小六，一邊檢查他車上貨物的成色。
    馬小六自然是怕得要死，渾身顫抖，看著周圍人來來去去，忽然機靈一動，拔出他剛才插在車上的小旗子高高舉起，大聲喊道：“這是大風鎮上桃花娘子的貨，我看你們哪個敢動？”
    “大風鎮桃花娘子的貨？”
    馬賊們齊齊扭頭，看著小旗子上“大風客棧”那四個字，麵麵相覷。
    “你們要不想成為第二個麻胡子，就趕緊走！”
    馬小六用顫抖的手舉著小旗子，色厲內荏地高喊。
    “撤！”
    聽到麻胡子這三個字，馬賊頭子的嘴角狠狠一抽，雖然極不甘心，卻依然把手一揮，果斷地帶著馬賊們離開，連馬小六送過來想要意思一下的一袋肉幹都沒拿。
    周圍再次煙塵四起，這一次卻是馬賊空手離去了。
    馬小六一屁股坐在車上，抹著額頭的冷汗大口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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