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葬城，這座亙古矗立於葬雪走廊盡頭的孤寂之城，此刻正被戰爭的喧囂與能量的暴風所籠罩。黑色的冰湖表麵不再平靜，倒映著天空中扭曲的光影與不斷墜落的冰屑碎石。瀆法者大軍如同席卷大地的黑色潮水，帶著墮落與毀滅的意誌，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城市外圍那層看似單薄、卻依舊堅韌的星光結界。
    結界光幕在密集的攻擊下劇烈蕩漾，泛起無數漣漪，仿佛隨時都會破碎。守墓人玄站立在城內最高的尖塔之上，他原本就有些虛幻的身形，此刻更顯黯淡。每一次結界承受重擊，他的身體都會微不可察地顫抖一下，臉色蒼白如雪。施展“星火燎原”強行開啟禁忌之門，又持續維持如此規模的防禦結界，即便對他這等存在而言，也是極大的負擔。他那雙看盡萬古滄桑的眼眸，此刻充滿了凝重，視線穿透混亂的戰場，牢牢鎖定在城中那座最為古老的建築——藏書閣的方向。
    藏書閣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這裏聽不到外界的喊殺震天，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重寂靜。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液態，充斥著兩種截然相反、卻又詭異交融的力量波動。一種是深邃、冰冷，帶著星辰寂滅般哀傷的秩序殘餘；另一種則是狂暴、貪婪，意圖吞噬一切的深淵虛無。
    林星辰懸浮於藏書閣中央，身下是那座承載著遠古秘辛的星棺。他雙目緊閉，眉心的暗紅色菱形道標如同一個活物的心髒，微微搏動著，散發出令人不安的光芒。他的身體表麵，那些暗金色的天然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流淌著暗金與銀色交織的混沌能量。
    他的意識，早已沉入了一個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奇特空間——星棺內部。
    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隻有一片混沌的海洋。無數破碎的星辰光輝與粘稠如墨的黑暗能量相互撕扯、碰撞、湮滅，又再生。恐怖的咆哮與冰冷的低語交織在一起，衝擊著他的靈魂核心。
    一方是“神骸”的意誌，帶著星辰神隕落前的不甘、守護的執念，以及被汙染後產生的瘋狂與怨毒。另一方是“深淵殘響”，純粹的混亂與虛無，它沒有思想，隻有吞噬與同化的本能。
    而林星辰，就如同暴風眼中心的那一葉扁舟。他必須全力運轉剛剛涅盤重生的【混沌符文】，以自身為媒介，強行調和這兩種足以毀滅世界的恐怖力量。
    “平衡…而非壓製…” 林星辰的意識在狂濤駭浪中保持著一種極致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漠然。他清晰地感知到，無論是試圖徹底淨化深淵殘響，還是完全屈服於神骸的瘋狂，都會導致星棺的瞬間崩解。唯一的生路，在於“混沌”。
    混沌，包容萬物，亦能衍化萬物。
    他的混沌符文在核心處緩緩旋轉，如同一個微型的宇宙奇點。它將衝擊而來的星辰之力與深淵之力強行扯入，碾碎，打亂其固有的秩序，然後再以一種微妙而危險的比例重新吐納出來，形成一種暫時穩定的、灰色的平衡能量，反饋給星棺內壁，延緩著封印的崩壞。
    這個過程極其凶險，如同在萬丈懸崖上走鋼絲。他的精神承受著無時無刻的侵蝕與撕裂感，若非肉身經過混沌重塑，靈魂經過連番磨礪，早已崩潰。但在這極致的壓力下，他對於混沌符文的理解，也在飛速加深。
    “這就是…混沌歸元的本質麽？分解，同化，然後…重塑？” 他心中明悟。之前輕易滅殺三名瀆法者，不過是這種力量的粗淺應用。
    就在這時——
    “嗡！”
    他眉心的深淵道標，猛地灼熱起來！一股遠比星棺內部更加清晰、更加直接的深淵低語，如同冰冷的毒蛇，沿著道標建立的隱秘聯係，直接鑽入了他的腦海！
    那低語並非具體的語言，卻傳遞著清晰的信息，充滿了誘惑與褻瀆：
    “……同類……氣息……歸來……”
    “……掙脫……枷鎖……吞噬……光……”
    “……它們……偽信者……枷鎖……可為你所用……”
    與此同時，藏書閣外，戰場之上。
    那名衝在最前方，身形比其他瀆法者更加高大，周身纏繞著暗紅色墮落符文的瀆法者首領，剛剛凝聚起一柄巨大的黑暗能量矛，正準備投向搖搖欲墜的結界。就在長矛即將脫手的瞬間，他動作猛地一僵！
    他……或者說它，那充斥著混亂與毀滅欲望的眼眶中，竟閃過了一絲極其罕見的……遲疑與困惑。它猛地轉頭，望向藏書閣的方向，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仿佛在確認著什麽。
    它感知到了！那股通過道標散發出的、精純而高等的深淵氣息，雖然混雜著令它厭惡的星辰秩序之力，但那份源自本源的“高位格”威壓，做不得假！那感覺，甚至比它們所侍奉的“主人”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深淵的本質！
    不僅是它，它周圍那些咆哮衝鋒的瀆法者們，動作也出現了明顯的凝滯和混亂。它們本能地感到了畏懼，以及對那股氣息的……一絲難以言喻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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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頂之上，玄敏銳地捕捉到了戰場這微妙的變化。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化為更深沉的憂慮。“道標的影響……已經開始了嗎？林星辰，你究竟在棺內做了什麽？”
    藏書閣內，林星辰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深處，暗金與銀灰之色交替閃爍，冰冷而漠然，仿佛高踞雲端的魔神，俯瞰眾生。
    他“聽”懂了那些低語，也通過道標，模糊地感知到了外界瀆法者大軍的混亂。
    一個瘋狂、大膽，甚至堪稱瀆神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他的腦海。
    控製它們？不，現在的他還做不到。混沌符文雖強，但他的靈魂和力量遠未達到能完全駕馭深淵道標，反向控製如此多墮落星靈的地步。
    但是……影響它們呢？
    利用這源自“淵念”本體的高位格氣息，去幹擾、誤導，甚至……命令這些被深淵力量腐蝕的傀儡？
    機會！這是絕境中唯一閃現的一線生機！
    他不再猶豫，意識主動鏈接眉心的道標。他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動道標連接向無盡深淵深處的那一端，而是將自身剛剛領悟的、屬於混沌符文的那一絲“調和”與“掌控”的意誌，混合著道標散發出的精純深淵氣息，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向外擴散出去！
    目標，直指那名瀆法者首領！
    “止步。”
    一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念，裹挾著混沌的威壓與深淵的高位格氣息，精準地撞入了瀆法者首領混亂的意識之中。
    “轟——！”
    瀆法者首領龐大的身軀劇烈一震，手中的黑暗能量長矛瞬間潰散。它眼中的困惑達到了頂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掙紮。來自靈魂深處的、對高等深淵存在的服從本能，與它被灌輸的毀滅雪葬城的命令，發生了劇烈的衝突！
    它發出一聲痛苦而憤怒的咆哮，動作徹底停了下來，抱著頭顱，在原地瘋狂地扭動起來。
    它這一停，其周圍大片區域的瀆法者攻勢頓時出現了明顯的遲滯和混亂。它們失去了最明確的攻擊指令，又受到林星辰散發出的氣息影響，開始如同無頭蒼蠅般原地打轉，甚至有些弱小的瀆法者開始對著身邊的同伴齜牙咧嘴。
    星光結界的壓力驟然一輕！
    “有效！” 蘇夢瑤一直緊張地守護在藏書閣入口附近，時刻準備應對可能突破結界衝進來的敵人。她第一時間發現了戰場上的異狀，美眸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她看不到棺內林星辰的具體情況，但能感覺到，這股讓敵人混亂的力量源頭，正是來自她身後那個正在與命運抗爭的男子！
    她緊緊握住了拳頭，指尖因用力而發白，心中默念：“星辰…一定要成功啊…”
    塔頂的玄，眼中精光一閃。他雖然不明白林星辰具體是如何做到的，但這無疑是扭轉戰局的契機！
    “結界，固！” 他強提一口本源之氣，雙手結印，原本蕩漾不休的星光結界光芒大盛，瞬間穩定了不少，甚至將一些靠近的瀆法者直接震飛出去。
    星棺內部，林星辰卻並不輕鬆。
    強行分心外界，幹擾瀆法者，讓他對內平衡的掌控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
    “神骸”的瘋狂意誌似乎抓住了這個機會，猛然反撲！無數星辰破碎、神靈泣血的幻象衝擊著他的意識，誘惑他放棄平衡，徹底接納星辰神遺留的力量，去淨化、去毀滅。
    “滾！”
    林星辰意識冰冷，混沌符文瘋狂運轉，強行將這股反撲壓了下去。他眉心的道標因為他的主動運用，光芒愈發熾盛，那暗紅色的印記，仿佛要滴出血來。一股更加強烈的墮落與混亂意念，也開始反過來侵蝕他的心神。
    走鋼絲的危險，倍增了。
    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卻越發銳利。
    他再次凝聚意誌，通過道標，向那名仍在掙紮的瀆法者首領，傳遞了第二道意念：
    “轉身……攻擊……你身後的……‘偽信者’！”
    他要將這潭水，徹底攪渾！
    瀆法者首領的掙紮更加劇烈，它眼眶中的紅光瘋狂閃爍，身體時而麵向雪葬城，時而又扭曲著想要轉向身後的同類。它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似乎在爭辯，在抗拒。
    終於，在林星辰持續施加的、混合了混沌強製與深淵誘惑的意念衝擊下，它的理智或者說殘存的本能）徹底被更原始的服從欲望壓垮！
    “吼——！！！”
    它發出一聲完全不同於之前的、充滿了暴戾與混亂的咆哮，猛地轉身，手中重新凝聚出黑暗長矛，但不是投向雪葬城，而是狠狠地刺入了身旁另一名瀆法者的胸膛！
    那名被襲擊的瀆法者完全沒料到來自“自己人”的攻擊，發出一聲短促的哀嚎，身體瞬間被黑暗能量侵蝕，化為飛灰。
    這一幕，如同在滾沸的油鍋中滴入了冷水，瞬間引爆了整個瀆法者大軍！
    混亂，徹底的混亂開始了！
    一部分瀆法者似乎受到了首領的影響，或者同樣被林星辰的氣息所迷惑，開始攻擊身邊的同伴；而另一部分則依舊遵循著原本的毀滅指令，繼續衝擊結界，同時也攻擊那些“叛變”的同類；還有一部分則完全失去了目標，在原地漫無目的地破壞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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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潮水，變成了自我吞噬、自我毀滅的漩渦！
    雪葬城的壓力驟減。玄得以稍稍喘息，他看向藏書閣的方向，眼神無比複雜。他不知道林星辰此舉是福是禍，是利用了深淵，還是正在被深淵同化。但他知道，眼前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蘇夢瑤看著城外自相殘殺的瀆法者大軍，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隻有對林星辰更深的擔憂。她能感覺到，藏書閣內傳出的氣息，正在變得更加危險和……陌生。
    星棺內，林星辰緩緩閉上了眼睛，全力應對內部因為方才分心而更加狂暴的衝突。他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冰冷而邪異的弧度。
    成功了。
    雖然隻是初步的，極其不穩定的成功，但他確確實實，憑借混沌符文與深淵道標，影響了戰局，撬動了命運的齒輪。
    他聽到了腦海深處，那深淵低語變得更加清晰，帶著一絲讚許，更多的卻是蠱惑：
    “……看……這就是……你的權柄……”
    “……吞噬它們……掌控它們……你將是……新的……深淵之主……”
    林星辰沒有回應，也沒有排斥。他隻是冷靜地分析著，權衡著。
    這股力量是毒藥，也是利器。關鍵在於執劍的人，是他掌控力量，還是被力量吞噬。
    “混沌……意味著無限的可能。”他心中低語，“無論是光明，還是黑暗，都將成為我力量的一部分。”
    他的意識重新沉入那混沌的熔爐，繼續著那場凶險萬分的平衡之舞。隻是這一次，他的舞步中，多了一絲屬於獵人的耐心，以及一絲……即將掀起更大風暴的瘋狂前奏。
    葬雪走廊的風，依舊寒冷。但雪葬城的命運，乃至整個世界的棋局，都因為今日這“瀆神”的一步，走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
    第1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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