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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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注,電閃雷鳴間,真涯子凝視著壁畫中那道逐漸清晰的身影。若曦一襲白衣勝雪,指尖輕觸血色卍字印的刹那,金光驟然扭曲,化作無數梵文鎖鏈將她層層纏繞。她緊抿雙唇麵露痛楚,每掙紮一分,那些鎖鏈便迸發出刺目光芒,將她束縛得更緊。
    真涯子劍訣疾引,三片桃花瞬間燃起青色火焰,在雨幕中劃出灼熱的軌跡。他猛然撞向石壁,卻像撞上無形屏障——那方畫中世界,此刻竟成了最遙遠的距離。
    玄極真法接連轟在壁上,卻連道裂痕都未能留下。望著若曦在梵文鎖鏈中煎熬的模樣,他目眥欲裂:這就是你們般若寺所謂的慈悲渡人?
    師兄明鑒。慧深合掌輕歎,師尊早有示下,魔尊殘存魔力若不化解,終會噬其神魂。上次你我意外間進入畫境,亦是那念力使然。可此刻的真涯子哪還聽得進半句勸誡?
    突然!這方壁畫金光符咒如雷霆炸裂,在她周身交織成致命旋渦。洪荒惡靈與護法金剛輪番顯現,霞光與魔影交替撕扯…萬千白蓮在虛空中綻放…時而龍女翩躚起舞,時而修羅猙獰那血盆大口……
    真涯子指尖在壁畫上磨出深痕,卻始終參不透這方寸世界的玄機——梵唱聲中暗藏青黑煞氣,壁畫每道紋路都在吞吐著未解之謎。那位困在光怪陸離間,白衣若雪的那個身影。此刻眼眸的星火正隨著佛魔交鋒而明明滅滅……
    驟然間,那個白衣若雪的眼眸中,竟流下血淚,金剛杵斷裂的脆響驚破混沌。真涯子摸著壁畫上那個身影,指間滲出的血珠懸在半空,倒映出七十二重顛倒世界——那襲白衣倏然化作銜著佛骨的青鸞,翅尖掃過的蓮台皆成骷髏座。石壁深處傳來鎖鏈掙動的悶響,
    當最後一瓣金蓮被煞氣染黑時,女子眸中星火終於凝成兩滴墜落的鎏金,在觸及地麵的刹那,整座洞窟響起了嬰兒初啼般的、帶著血腥味的鍾聲…
    鍾聲震蕩間,壁畫上的朱砂突然活過來般蠕動,那些流淌的血淚竟逆流回眼眶,凝成赤紅舍利。
    真涯子掌心血珠突然沸騰,七十二重幻象在蒸騰霧氣裏坍縮成一點——那襲白衣幻化的青鸞正將佛骨一寸寸咽下,每吞咽一次,羽翼就褪去一層顏色,最終露出森森白骨…
    幻境中那洞窟四壁滲出黑色經文化作的鎖鏈,纏繞上白衣女子的四肢…從幽深處癲狂的大笑起來,笑聲震得頭頂懸垂的鍾乳石簌簌剝落,露出內裏包裹的青銅人麵。
    那些麵孔開始齊聲誦念顛倒的《楞嚴神咒》,每吐一字,青鸞骨架上就綻開一朵雪白蓮花。當最後一根鎖鏈沒入那襲白衣心口時,整座洞窟突然陷入死寂,唯有女子眸中墜落的晶瑩剔透的淚珠兒,在地麵蜿蜒成河,倒映出無數個真涯子跪拜自己影子的詭譎畫麵。
    石壁深處傳來撕裂之聲,原先天女散花的壁畫竟變成百鬼夜行圖,那些惡鬼手中提著的燈籠,分明是用撕碎的佛經糊就……
    原先的梵唱忽轉為萬千怨魂的慟哭。他這才驚覺,所謂佛與魔…皆自人心,“?大悲無淚?”——“心迷即是魔”
    他像尊石像般佇立壁畫前,三月光陰流轉,這方寸之地,究竟又是誰的執念?……這個曾俊朗的少年…時而癡望著壁畫寸步不離,時而瘋魔般修習玄極門無上神功,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的血痕結了又破。
    每當夜深人靜,石壁上便會傳來他壓抑的低吼,混著雨聲在古殿回蕩……
    雨幕如織,玄淵潭上那道孤寂的身影始終未動。天行健的衣袍早已被雨水浸透,卻依然如雕塑般端坐在斷橋殘垣。
    這位乾坤宮首徒日複一日地運轉著乾坤混元無極神功,既要鎮壓潭底翻湧的魔尊殘魂,又要防備那瘋癲的明鏡道人打擾。弟子們經過時,總會不自覺地放輕腳步。
    師兄又在獨飲...年輕弟子蕭萬揚望著雨後天行健執壺的背影低語。
    你可知他為何從不展顏?女弟子尚可卿輕撫劍穗“據說自三個月前鎮壓魔尊殘魂那日起,就再沒人見過他的笑容”。
    龍嘯淵抱劍冷哼:這般古怪性子,偏生修為冠絕當代。
    白須長老搖頭歎息:十年前他的功力就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可惜雲陽那老頑固...
    一名新入門的弟子扭頭對同伴低語:聽說明鏡師叔的大弟子跑去般若寺出家了?
    胡說什麽?同伴笑罵,人家那是普渡眾生去了!兩人正嬉笑間,忽覺脊背一涼。
    如月大師座下的思楠正冷冷注視著他們。這位素有冷美人之稱的師姐目光如刀,嚇得兩人頓時噤若寒蟬,慌忙垂首而立。
    殘陽如血,映照著斷橋上那抹孤絕的身影。酒壺已空,他卻仍望著潭水深處,仿佛在等待什麽……潭水忽然泛起詭異的波紋,天行健指尖微顫,酒壺墜入深潭竟未激起半點水花。
    他眼底閃過一絲金芒,眾人但見一股強大真氣自他掌心激射而出,在接觸潭水三寸處蔓延開來。潭麵巨大法陣紫金之氣交相輝映,一瞬間潭水又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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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天啊...沙啞的呢喃隨風飄散,那個頭戴粉紅色小花的明鏡道人蹦跳著,枯幹的手指掠過路邊的野花,輕踢著幾片草葉。
    誰能想到,當年叱吒正魔兩道的大人物,如今竟...歎息聲驚飛了枯枝上的寒鴉……遠處突然傳來明鏡道人癲狂的大笑。
    斷橋上,施法的身影背後鬼魅般浮現出明鏡老道的身影。他佝僂著腰,枯瘦的雙手突然捂住天行健的雙眼,歪著腦袋湊近耳邊,花白胡子隨著笑聲一顫一顫:猜猜看呀...嘿嘿...猜猜是誰?
    天行健攤開手掌:拿來吧。明鏡道人狡黠一笑:猜不出來,還想討酒喝?天行健無奈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算你厲害。道人卻像個孩子似的拚命搖頭,花白長發隨之飛舞,臉上寫滿了不依不饒。
    好好好……天行健連聲應和,苦笑道:你是天下第一癡情郎,這下滿意了吧?明鏡道人噗嗤笑出聲來,慌忙撥開擋在眼前的亂發,挽起寬大的袖袍,腦袋像啄食的小雞般不停點著,眼中閃爍著純粹的歡喜。
    未等天行健再開口,一壇陳年花雕已遞到跟前。酒塞落地,醇香四溢,仰首間瓊漿入喉。平靜的潭麵上,驀地多出個會動的酒葫蘆。不知何時,明鏡道人手中多了把蒲扇,正賣力地為飲酒之人送著涼風。
    天行健凝視著水麵上晃動的葫蘆,眸中金光漸斂。他忽然按住道人執扇的手,聲音裏透著久違的暖意:明鏡師叔......
    道人歪著腦袋,指尖撚著一朵野花,癡癡笑道:嘻嘻,是在喚我嗎?那笑聲裏透著天真與茫然。
    天行健輕歎一聲,將悵然的目光投向遠方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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