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閃動間，真涯子已如鬼魅般攔在眾妖麵前。
    灰常道！給我滾出來！一聲暴喝震得山石簌簌。群妖們肝膽俱裂，真涯子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一個神色慌張的妖首。身形一晃便將其踩在腳下。說——你們族長在哪？腳下稍一用力，那鼠妖便磕頭如搗蒜：族長赴宴未歸，三當家也行蹤不明啊！
    真涯子冷笑，腳下力道又添三分。鼠妖長老疼得齜牙咧嘴，急忙喊道：族、族長去鷹愁崗赴宴了！三當家向來神出鬼沒，小的真不知道啊！這廝絕口不提二當家灰常風，想必是親眼目睹了方才廢其一腿的場景。那妖首痛得齜牙咧嘴，連聲告饒：族長真是去了鷹愁崗！小的若有半句虛言，甘願受千刀萬剮。見其魂飛魄散的模樣，真涯子這才鬆腳。那鼠妖立刻化作黑煙遁走，其餘眾妖正欲四散奔逃，忽見天際黑雲翻湧。飛沙走石間陰風怒號。
    狂風驟起間，一個身影破雲而出。原本瑟縮的鼠妖們頓時挺直腰杆，麵露得色。真涯子凝神望去，但見黑霧散盡，現出個獐頭鼠目的身影——尖嘴猴腮，銀白八字胡氣得直翹。老夫灰常懷！來人怒目圓睜，何方狂徒？敢來我萬灰門撒野？
    身後鼠妖頓時氣焰囂張，齊聲叫嚷不休。真涯子卻隻是搖頭輕蔑一笑，心道這灰族除了陰毒伎倆，就剩這虛張聲勢的本事了。他悠然負手，語帶譏誚：就憑你？這三個字擲地有聲，驚得群妖一時噤若寒蟬。山風卷著硝煙掠過，對峙雙方衣袍獵獵，一場惡戰已在所難免。
    灰常懷那張陰鷙的麵孔此刻漲得通紅，他何曾在自己地盤上當著一眾徒子徒孫麵前受過這等羞辱？頓時惱羞成怒。隻見他猛地揮動衣袖，一團濃稠的黑霧自掌心翻湧而出。同時那孽畜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噴出腥臭刺鼻的毒霧，其中夾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語聲。轉瞬間籠罩全場。原本畏畏縮縮的鼠妖們竟突然像著了魔般雙目赤紅，戰意高漲；那些本就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更是凶相畢露，齜牙咧嘴地朝真涯子撲來，恨不得將真涯子生吞活剝。
    真涯子心頭一震，萬沒料到這孽畜竟修成了驅靈邪術。就在他驚詫之際，灰常懷念完最後一道咒文，隨即發出一聲刺耳尖嘯。霎時間，四麵八方湧來比先前多出數倍的鼠妖，如黑色潮水般席卷而至。刺耳的嘶叫聲與兵刃破空聲交織成片，那些鼠妖長老紛紛祭出看家本領，灰常懷更是使出致命殺招，從各個方位直取真涯子性命……
    千鈞一發之際，真涯子目光掃過鼠群，發現其中不乏被邪術操控的弱小之輩。正痛苦掙紮著想要擺脫咒文束縛。真涯子心中頓生憐憫。就在無數利刃即將劈開他天靈蓋的刹那，真涯子緩緩闔上雙眼，一道璀璨金光自體內迸發！刺目的光芒中，衝在最前的鼠妖們紛紛被彈飛數丈，倒地抽搐不止。
    真涯子並未出手反擊。天地仿佛在這一刻靜止，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鳴，光罩上浮現的道家八字真言化作萬千金色流螢，精準沒入每個鼠妖的眉心。周天氣蕩蕩......啟！隨著真涯子一聲清喝，心存善念者頓時恢複神智，驚慌四散；而那些窮凶極惡之徒稍作遲疑，又張牙舞爪地繼續撲來。灰常懷更是麵目猙獰地衝在最前。
    望著那張逐漸逼近的扭曲醜惡嘴臉，真涯子怒不可遏，胸中怒火翻騰。他不再猶豫，一聲震耳欲聾的嗡鳴過後，漫天血雨紛飛，殘肢斷臂散落一地。灰常懷已化作一攤血肉模糊的肉泥，天地間驟然寂靜，隻剩腥風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腐臭。真涯子木然轉身離去——方才盛怒之下的斷喝，竟意外觸發了《太乙神術》記載的禁忌絕學：九幽慟......
    暮色四合時分，真涯子已遠離萬灰洞百餘裏。山風嗚咽，卻吹不散他心頭鬱結，步履沉重如負千鈞。那群被他放生的，倉皇逃竄的鼠妖身影猶在眼前，更難忘的是橫陳洞裏洞外的殘肢斷臂，血肉橫飛的畫麵在腦海中翻湧，令他胸口發悶。
    方才那群鼠妖的慘狀在眼前揮之不去——他本無意催動九幽慟，卻讓那數千生靈頃刻化作血霧。
    縱使那群鼠妖作惡多端、邪心不改……念及方才自己手下那些血肉模糊慘烈畫麵，真涯子內心的那道坎兒始終無法跨越。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黏膩的觸感，鼻端縈繞著揮之不去的腥氣……
    真涯子踉蹌著茫無目的地走著，正當他茫然無措之際，隱約中仿佛聽到河水嘩啦啦的聲音傳來。真涯子猛然四顧間，突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泛著銀光的河畔，真涯子如看到黎明般，徑直朝著那條河狂奔而去！
    河水映著天光，真涯子卻視若無睹。隻見那真涯子毫不猶豫三兩下扯去素白道袍，赤條條縱身躍入冰涼的河水中，發瘋似的搓洗全身。冰涼的河水衝刷著肌膚，卻洗不去心頭陰霾。那些死去的生靈，縱是惡貫滿盈，可自己當真就是替天行道的判官嗎？這個念頭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
    指甲刮過皮膚的聲響混著水花四濺，他反複揉搓著每一寸肌膚，仿佛要褪去一層皮才罷休。為何...喉間溢出的嘶吼被流水吞沒，那些爆裂的血肉又在眼前閃回。修道十數載，今日竟成了索命修羅？天道輪回自有定數，可這染血的雙手，當真就是天意所指的劫數嗎？如此殺戮生靈，縱然自己存有一念之仁，而那些慘遭自己毒手的生靈，縱然可惡可恨！然天道自有定數，難道自己竟是它們生命中的劫難嗎？
    他拚命地清洗著。他先洗頭洗臉，再洗身體手腳，如此反複清洗了三四遍仍覺不足，依舊不停地洗著……仿佛要將身體沾染的汙穢盡數洗淨！邊洗邊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那場景，足以將一個好人逼瘋！真涯子不禁捫心自問，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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