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踏出黃仙墳，步履匆匆徑直趕往柳族總堂鷹愁崗。他此行有兩個目的：一是向柳信交代此間變故，二是探查叛徒柳長虹與蟒玉鱗是否潛回老巢。然而尋遍崗上，竟不見半個人影。他暗自思忖：灰族首惡灰常道與三當家灰常懷已伏誅，餘下那些藏頭露尾的長老，連同斷腿逃竄的二當家灰常風，縱有通天陰謀，詭計多端，在絕對實力麵前也不過是蚍蜉撼樹。
    與灰族狼狽為奸的常蟒二族同樣元氣大傷，而柳族掌舵人柳信下落不明，如同妖界蒸發，一時難辨忠奸。真涯子眸光漸冷——若柳族安分便罷，若敢興風作浪，與那幫宵小同流合汙，遲早要連根拔起……
    五族之亂漸平，四族紛爭至此塵埃落定。黃族那邊也已打過照麵。觀黃禮言行，確非奸邪之徒。既如此，該去白族走個過場，再回狐族與白仁老前輩商議尋找那鳳羽神劍封印的玉鑰之事。心意既定，他身形化作流光劃破長空。
    當流光墜地時，荊棘嶺的夜霧正漫過醜時的更聲。雖得白老太太特許通行之權，真涯子卻從未當真。縱使白老前輩她與如玉姑娘誠意相待，他心心念念的唯有若曦，豈會在此耽擱？
    真涯子正欲尋個落腳處，忽見月華流轉處，樹影婆娑間迎風而立著那道熟悉的白影，那迎風飄舞的衣袂，令他心頭劇震：若曦？他疾步上前，待看清月光下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頓時如遭雷擊：如玉？他愕然止步，你怎在此？月光下，少女指尖絞著衣帶，眼中淚光盈盈，朱唇輕顫：真的是...你回來了？
    顫抖的尾音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砸在真涯子心上。
    月光如水，灑在青石小徑上。如玉姑娘的身影在樹影間若隱若現，顯得格外單薄。這個時辰，你怎會在此？真涯子的聲音驚醒了沉思的少女。
    如玉纖指絞著衣角，低垂的眼睫在月光下投下淺淺陰影：我...睡不著。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夜風吹散。真涯子望著她單薄的肩頭，身子可好些了？真涯子關切道。
    如玉肩頭輕顫，抿了抿唇：多謝公子掛念，已無大礙了。話音未落，她忽然抬頭，那雙明眸中似有星辰流轉，灼灼目光直直望進真涯子眼底。月光為她瓷白的臉龐鍍上一層柔光，急促的呼吸讓睫毛輕顫，欲言又止間，一抹紅暈悄然爬上雙頰……
    急促的呼吸間，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間，卻終究化作一聲輕歎：公子...此行可還順利？真涯子將這兩日的際遇娓娓道來。當聽聞仇人伏誅時，如玉驚呼出聲，纖纖玉指不自覺地攥住他的衣袖：你可曾受傷？眼中關切勝過萬千言語。真涯子明白，這深夜的等候，原是一顆懸著的心。
    我無恙。他輕聲道。如玉觸電般鬆開手，低垂的脖頸泛起緋色。眼眸中掩不住滿心的牽掛，隨著真涯子講述後續種種，少女眸中的星光愈發明亮，仰慕之情已溢於言表，那崇拜的目光仿佛要將他刻進心底……
    請代我向白老前輩致意。真涯子最後說道，各族誤會已解，餘孽再難興風作浪。他們再不敢為難白族。日後若有需要，真涯子定當效勞。
    如玉猛然抬頭：你不回去了？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月光下，真涯子的身影顯得格外孤清：此間事了。若有召喚，隨時恭候。
    真涯子深深凝視著如玉，聲音低沉而鄭重：此去經年，珍重自己，莫要……莫要傷懷。切莫傷神，我該走了……這突如其來的告別讓如玉如遭雷擊，此刻如玉已亂了方寸，她慌亂地抓住對方衣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能不能...再留片刻？淚珠在月光下閃爍：就不能……再留片刻麽？
    這少女顫抖的哭腔令人心碎，縱使是鐵石心腸——真涯子側過臉去，不忍看那梨花帶雨的容顏。
    天邊孤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灑在河麵上，河畔垂柳依依。一片落葉打著旋兒飄落於水麵。銀輝為它鍍上最後的光彩，仿佛在訴說著它短暫的生命曆程——從枝頭凋零，到隨波逐流漂泊的一生。醜時的晨風輕撫過兩人的衣袂，似在安撫如玉的離愁，又似在為那漂泊之人歎息：何時才能停下漂泊的腳步？
    月華如水，垂柳依依。真涯子最後望了一眼天際，終是狠心轉身，歎息聲隨風消散在山巒之間：我本飄零人...薄命曆苦辛……姑娘莫要掛懷...
    如玉淚眼朦朧中，那道青衫背影漸行漸遠。
    如玉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踉蹌著追上前去，
    聲聲呼喚撕心裂肺，卻終究追不上道人心中的遠方。那聲聲泣血的呼喚在夜色中回蕩，卻終究是喚不回那道決絕的背影……
    待二人身影消失，灌木叢中翩然躍出一位粉衣少女。那靈動的眼眸流轉間映著星光。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輕搖著頭歎道：還以為如此絕色佳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那癡傻的小模樣原來比本姑娘還可憐！說著竟掐了掐自己的臉蛋，似在責怪自己胡思亂想什麽呢？
    忽然她眼睛一亮，學著方才如玉嬌羞的模樣，隻見她在月光下的小徑上扭捏作態：捏著衣角細聲細氣地模仿：公子...路上可還順遂？那神態語氣學的簡直是惟妙惟肖，旋即又扮個鬼臉：蠢死了！隨即又恢複了本性，要學本姑娘這般——她叉著腰挺胸，脆生生喊道：我喜歡你！瞧把那道士嚇得！哈哈！
    粉衣少女正自得其樂地轉著圈，險些與折返的如玉撞個滿懷。四目相對的刹那，如玉眼中未幹的淚痕讓少女一怔，到嘴邊的調侃突然哽住了。她瞥見的分明是那化不開的哀愁啊！望著那抹傷心欲絕的背影，少女罕見地沉默下來，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帶。
    如玉匆匆別過臉去，留下少女望著她那遠去的背影，手中的柳枝無意識地繞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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