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女送來茶盞洗漱之物，白菲菲叮囑再三才告退離去。酒意微醺的真涯子獨對青燈，隨手翻閱案頭書卷，不知何時竟伏案睡去。忽而夜風推開門扉，月光如水流瀉而入……
    朦朧中，一縷青煙散盡，白衣若雪女子款款而來。熟悉的幽香襲來，縈繞於鼻尖心上，令他渾身血液都為之一凝。未及回神，佳人溫軟身軀已輕倚肩頭。心跳如鼓之際，耳畔響起魂牽夢縈的輕語帶著花香般沁人心扉：你這人呀，總改不了看著書就睡著的毛病。
    溫軟的氣息拂過耳際，令他心跳如擂。怎麽，我不在，你就不知道照顧自己了？真涯子猛然轉身，刹那間呼吸凝滯——撞進那雙朝思暮想的眼眸。魂牽夢繞的若曦竟站在眼前。恍如夢境。他顫抖著握住那雙纖手，千言萬語哽在喉……
    若曦忽覺掌心傳來灼熱的溫度，忽然低頭輕顫，緋紅漫上雙頰：輕些...你弄疼我了。這聲嬌嗔似驚雷炸醒夢中人，真涯子這才驚覺失態，指尖如觸炭火般倉皇鬆開，指尖殘留的溫度灼得他心頭發燙。
    滿腔相思化作手足無措的慌亂……
    若曦眼波流轉，輕抿朱唇笑道：怎麽，還害羞呢？又不是......話音未落，她已羞得雙頰緋紅。她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輕顫，那顆眉間痣隨著她的淺笑似乎都在俏皮的跳動，一時竟讓真涯子恍了神。那眼波裏漾著盈盈笑意。這位冰肌玉骨的佳人就亭亭玉立在身側，晨昏思念的絕色容顏此刻正近在咫尺，一顰一笑間盡是萬種風情。
    這般朝思暮想的絕世容顏，不知在真涯子夢中出現過多少晨昏。此刻她就在身邊，真涯子不由得竟是看癡了。
    直到若曦噗嗤一笑，他才如夢初醒：你...還好嗎？
    若曦神色忽地凝重起來：雖說對你動怒之時……心中也曾想，你離去倒也清淨！……
    然而，你不在身旁的這些日子……若曦垂首低語，整顆心仿若被掏空一般，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放。若曦繼而抬頭，目光幽怨地凝視著真涯子：你可曉得，沒有你的日子，我的心，被多少淚水和恐懼所淹沒？
    你又是否知道，我是何等的迷茫？望著那滿含淚水的眼眸，真涯子急忙握緊她的手：我這不回來了嗎？此後再也不分開了。若曦卻隻是幽幽歎息：這般言語…你說過多少回了？你有那遠大前程要去追逐，還有那些...罷了，無需多言。
    話至唇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哪有什麽抱負？真涯子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這些年來，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
    真心？若曦苦笑，真心能讓你放棄科考嗎？
    科考？真涯子愕然，我並非書生，考什麽功名？
    我的前程就是你啊！真涯子急得聲音發顫，這麽多年，你還不懂我的心嗎？若曦突然抬眼：那你能為我放棄科考嗎？這堅定和失望交加的話驚得真涯子嚇的倒退了半步：科考？我何時說過要……
    若曦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真涯子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頓時如遭雷擊——自己竟穿著一襲青衫……
    話音戛然而止。
    他低頭看見自己竟穿著青衿長衫，腰間還別著墨硯。
    這...我的道袍呢？他慌亂地摸著衣袖。這件青衫為何如此眼熟？似乎在何處見過......
    若曦心疼地撫過他衣袖：穿了數十年的衣裳，連紋路都磨舊了。能不熟悉麽？若曦搖頭輕歎。
    數十年？真涯子聲音發顫，若曦，這玩笑可開不得！他的目光忽然被案上一支狼毫所吸引，真涯子茫然抓起案頭狼毫，筆杆上真涯·若曦的刻痕清晰可見。他忽然渾身發抖——筆杆上赫然刻著兩人的名字。
    真涯子震驚萬分道這、這是什麽……
    若曦哀怨道哎！想不到你竟然全都給忘了——這分明是……分明是當年你赴京趕考時，你親手為我所刻的定情信物啊！
    刹那間，真涯子如墜冰窟。麵上雖無淚，心中卻已淌過千行。
    窗外更鼓聲聲，真涯子望著銅鏡裏書生打扮的自己，又看看若曦眼角細紋，終於明白這不是夢。二十載寒窗苦讀，金榜題名時卻弄丟了最珍貴的人。此刻他喉間哽咽，心底早已淚雨滂沱。
    恍惚間，一縷遙遠的記憶無聲襲來——那杆筆在多年前，已被若曦所丟棄……
    這早已不是一杆筆的爭執，而是銘刻著他們最珍貴記憶的信物。真涯子難以置信地望著若曦顫抖的雙手：那杆筆你明明......
    對，我扔了！若曦哽咽著打斷他，可有些東西，不是想扔就能徹底抹去的。越是想丟棄就越是刻骨銘心！而有些人，也不是想忘就能忘記的……越要忘記偏偏就越是魂牽夢縈！她的聲音顫抖著，她攥緊筆杆的指節發白，每次提筆時，指尖都會記起你送我時的溫度……而我的指尖都會不自覺地尋找那熟悉的觸感......
    真涯子望著她淚濕的睫毛，看著眼前淚如雨下的若曦，心如刀絞。她緊咬的唇瓣，顫抖的肩膀，每一聲抽泣都像利刃刺進他的胸膛。他猛地將若曦擁入懷中，任由她的拳頭雨點般落在背上。
    當若曦終於崩潰地撲進他懷裏時，真涯子看見筆身上斑駁的刻痕——真涯·若曦四個字像把利刃剖開記憶……那支筆承載的何止是墨香？分明是他們相視而笑的晨昏，是並肩聽雨的屋簷，是江南煙雨分別與重逢的每一次心酸和感動……是筆尖流轉間彼此呼吸的交融。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若曦的哭聲漸漸化作嗚咽，突然張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真涯子沒有躲閃，目光落在那支筆上——真涯·若曦四個字依然清晰可見。
    刹那間，滾燙的淚水與肩頭的刺痛同時襲來，若曦的嗚咽混著血腥味在頸間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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