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災禍，讓這群精怪驚惶失措各個嚇得魂不附體，有的還揉著惺忪睡眼，顯然剛從睡夢中被甩飛驚醒。白菲菲望著層層疊疊的精怪群，一時手足無措，心中泛起幾分懊悔——方才是否太過衝動？
    就在她與真涯子愣神之際，令人驚異的一幕發生了：大半被黑河水不犯井水卷出的精怪竟齊刷刷朝她跪拜致謝。少女驚得倒退半步，柳眉倒豎：你們做什麽？白菲菲瞪圓了杏眼，聲音裏透著難以置信你們快起來！看什麽看？聽不懂人話嗎？本姑娘可沒閑心陪你們玩笑！她轉頭瞪向真涯子，卻見對方眼中同樣寫滿震驚，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摸不著頭腦。
    白菲菲的嗬斥聲中，底下早已亂作一團。精怪們你推我擠，七嘴八舌地嚷開：龜老六你快說正事……
    是是是！龜老六慌忙應聲，卻被底下此起彼伏的叫嚷打斷——龜老六別磨蹭……快給恩人交代清楚！混亂中夾雜著各種呼喊：謝姑娘再造之恩……求姑娘饒命！更有尖細嗓音在混亂中格外刺耳：求姑娘替我們收拾那槐老大……
    她目光如電掃向龜老六，還不快說！那老龜被她一瞪一喝，當即嚇的再一次把腦袋縮回了殼裏。到底是修行數百年的白狐，轉瞬間便從慌亂中定下心神恢複威嚴。這時，一個化成人形的螃蟹精竟然橫著身子朝她走了過來，那別扭的走姿看得她心頭火起。
    你給我好好走路！她厲聲喝道，顯然還未從方才被偷襲的怒氣中平複。這紅臉漢子的怪異舉止更是火上澆油。
    姑娘容稟，小的龐老四......
    隻見這螃蟹精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夠了！你們......
    這時，一個人魚精快步上前。雖已化形，但那魚頭特征仍清晰可辨。
    住口！隻見其迅速飛起一腳，那螃蟹精頓時化作流星飛了出去。河灘上一片死寂，眾精怪噤若寒蟬。隻見他機靈地避開廢話，語速飛快卻字字清清晰，直切要害：姑娘容稟，方才偷襲您二位的是此地排行第三的魍怪，他懷恨在心，此舉純屬報複。
    報複？白菲菲與真涯子對視一眼，蹙眉道：我們初來乍到，與他有何仇怨？魚精眼珠一轉，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遠處哼哼唧唧的螃蟹精。它深諳這位狐仙的脾氣，三言兩語便點明關竅——
    隻見他言辭簡潔：那魍怪與二位雖無過節，卻與您誅殺的妖物有舊。短短兩句，既道明偷襲者的身份，又交代清楚了報複的緣由。真涯子見他神色似乎深知眼前這位姑娘性情急躁，方才果斷出手懲戒多話的同族，正是為了博取好感。字字珠璣，半分不拖泥帶水。
    這番解釋不僅解開了真涯子和白菲菲心中的疑惑，更巧妙地點燃了二人對報複緣由的好奇之火。真涯子靜立一旁，隻見那魚精搖頭歎道：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不過也難怪，那等孽畜本就人人得而誅之，二位出手實乃替天行道！
    且慢！白菲菲蹙眉打斷，你說的到底是......
    魚精卻不容分說，語速急促，自顧自地繼續道：在下指的是偷襲姑娘之人的徒弟！未等追問，他已徑直道出關鍵：姑娘可知道？那幽穀響惡賊，正是魍江河的親傳弟子。
    白菲菲聞言一驚：什麽？
    魚精瞧見她訝異的神情，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姑娘方才那一手可真是大快人心！那敗類與其師魍江河狼狽為奸，專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淨使些下三濫的偷襲手段。說著故意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早就是怪界公敵。
    見二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又諂媚道：更妙的是仙長方才神威蓋世，以那雷霆手段，將那魍江河那賊人碎屍萬段，實乃替天行道！您二位一個除奸，一個懲惡，難怪大夥兒感恩戴德都要拜謝呢……
    真涯子與白菲菲相視一眼，白菲菲眼中掠過一絲了然，看向魚精的目光多了幾分欣賞。那魚精見狀更是得意，卻不失禮數地立即躬身深施一禮。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真涯子暗自感歎：這魚精當真了得！暫且先不論他修為高低，單憑這張巧嘴就勝過那呆頭呆腦的螃蟹精龐老四千百倍。同樣的話，經他之口說出，效果竟是天壤之別。
    與龐老四老實巴交那笨拙地自報家門不同，這魚精深諳那說話之道。他先是吊足白菲菲胃口，再層層遞進道明原委，期間不忘將真涯子尊稱為仙長，更將二人除怪之舉美化為替天行道。最絕的是他字字句句都將自己摘得幹淨——對那師徒的稱呼一口一個此賊敗類，言外之意便是：瘋狂暗示兩人總不會濫殺無辜，對自己人下手吧？
    真涯子越想越覺此妖機敏過人。正暗自佩服，果然，卻聽那魚精又諂媚道：敢問姑娘芳名，不知可否賜教？若蒙相告，小的回去定當為您立生祠，世代供奉二位恩公的再造之德！白菲菲何等聰慧，一眼看穿他阿諛奉承隻為求饒保命。見她無意告知姓名，魚精這才急忙自報家門：小的餘得水，日後姑娘但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白菲菲與真涯子目光相接的刹那，兩人不約而同讀懂了彼此眼中的驚歎——這魚精當真了不得。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討好了二人，又保全了自己，當真是個人魚精……
    先是巧問芳名，看似尋常，實則暗藏心機。既為日後行走江湖添了談資，又能借秒殺雙怪的餘得水之友的名頭震懾旁人，與此等高人相識，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更妙的是竟提議立生祠，這般孩童才信的渾話，如此說辭雖顯荒唐，卻恰好撓到了癢處，偏生叫人聽得渾身舒坦——既表忠心，又暗留退路：若得活命，必將世代供奉！
    最絕的是他察言觀色的本事。見仙子無意通名，問名無望，他當即自報家門，這般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比起那些開場就自報家門，嚷嚷名號的蠢材，這招實在高明。須知先聲奪人易被遺忘，待得展現完機敏談吐，對方正暗自揣度此人來曆不知何方人士之時，此時道出名諱，反倒令人印象深刻。恰似畫龍點睛，叫人想忘都難。真涯子不由在心底為這餘得水的機敏暗歎，這般玲瓏心思，確實當得起一個大大的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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