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鎮魔司,又能奈我寶刹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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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縣令心裏那叫一個苦。
    他娘的,好不容易把鎮魔司這幫瘟神安撫下來,眼看就要送走了,你們這群和尚湊什麽熱鬧?
    還嫌場麵不夠亂是吧?!
    可心裏罵歸罵,麵上卻不敢有半分不敬。
    為首那僧人無視了縣令的窘迫,隻是將目光落在薑月初身上,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貧僧寶刹寺慧明,見過大人。”
    他指了指身後那個同樣雙手合十,卻一臉桀驁的年輕僧人。
    “這是貧僧的師弟,慧遠。”
    按理說,對方乃是寶刹寺高僧,又主動行禮,於情於理,她怎麽也該起身還禮。
    可她就那麽坐著,穩如泰山。
    這般姿態,已不是無禮,而是壓根沒將對方放在眼裏。
    慧遠的麵色當即沉了下來,眉宇間怒意一閃,便要開口嗬斥。
    “你......”
    “師弟。”
    慧遠臉上的怒意一滯,終究是強壓了下去,隻是冷哼一聲,將頭偏向一旁。
    慧明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風輕雲淡的笑意,轉頭看向錢縣令。
    “錢大人,貧僧想與這位女施主,單獨說幾句話,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這......”錢縣令為難地看向薑月初。
    一邊是鎮魔司,一邊是寶刹寺,哪邊他都得罪不起。
    薑月初終於抬起眼,平靜地看了慧明半晌。
    良久。
    她開口道:“都出去吧。”
    此話一出,劉珂等人皆是一愣。
    “隊正......”
    “走走走,大人說話,咱們在旁邊杵著像什麽樣子?”
    不戒和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還想說什麽的劉珂,又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陳通幾人,連拖帶拽地將人往外拉。
    眾人心中雖有疑慮,可見薑月初神色如常,也隻能跟著不戒和尚,與那縣令、慧遠和尚一道,退出了廳堂。
    吱呀一聲。
    廳門被緩緩關上。
    院子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相比於其他人的沉默,劉珂卻是麵沉如水,目光不善地盯著那同樣一臉不爽的慧遠。
    “寶刹寺真是好大的威風。”
    “圈養妖物,為禍一方,如今東窗事發,便想仗著佛門的名頭,將此事輕輕揭過?”
    “你們這修的,是哪門子的佛?”
    慧遠本就憋著一肚子火,他上下打量了劉珂一番,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我道是誰,原來是落雁山莊那位見不得光的野種。”
    “怎麽?在莊裏受了氣,沒地方發泄,跑到我這來撒野了?”
    此言一出,劉珂怒不可遏,當下拔出劍來,“你找死!”
    “哎喲!兩位!兩位大人!”
    眼看兩人就要動手,錢縣令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張開雙臂攔在中間。
    “使不得,使不得啊!這可是在縣衙!和氣生財,以和為貴啊!”
    ...
    相較於屋外那劍拔弩張的嘈雜,屋內倒是安靜得有些過分。
    慧明自顧自地走到薑月初身旁坐下。
    他也不嫌棄,端起眼前不知誰人喝過的茶杯,仰頭便飲了一口。
    “好茶。”
    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仿佛品的不是那粗劣的茶末,而是什麽瓊漿玉液。
    “讓大人見笑了。”
    “此次之事,確是我寶刹寺管教不嚴,讓那頭畜生私自下山,驚擾了地方,更勞煩了鎮魔司的各位大人,貧僧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貧僧此番前來,一是奉師門之命,將那孽畜帶回,嚴加看管,二來,也是為了向大人賠罪。”
    他從僧袍寬大的袖中,摸出一張銀票,輕輕推至薑月初麵前。
    “此乃白銀五百兩。”
    “知道大人與手下弟兄,自涼州府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這點銀錢,便當是貧僧的一點心意,為各位大人接風洗塵。”
    “另外......”
    慧明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我寶刹寺,欠大人一個人情。”
    人情。
    這兩個字,比那五百兩紋銀,分量重了何止千百倍。
    隴右道江湖門派林立,三教九流,盤根錯節。
    寶刹寺作為三大魁首,屹立數百年不倒。
    其底蘊之深厚,人脈之廣博,早已超出了尋常江湖門派的範疇。
    這一份人情,便意味著在隴右道這片地界,無論惹下多大的麻煩。
    隻要不是謀逆造反,寶刹寺都能替你擺平。
    慧明看著眼前少女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
    左右不過一個小小隊正,能得到寶刹寺的人情,已是天大的機緣。
    然而。
    薑月初卻沒有去看那張銀票,反而平靜問道:“你門下那頭畜生,可在此地害人?”
    慧明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
    他顯然沒想到,對方竟會問出這般不合時宜的話。
    隨即,他搖頭失笑。
    “畜生嘛,野性難馴,下山之後,腹中饑餓,總是免不了要開些葷腥。”
    “不過大人放心,都是些山野村夫,死不了幾個人,絕不會驚動上頭,更不會讓大人您難做。”
    薑月初終於抬起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死了幾個。”
    “......”
    慧明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良久。
    “每年天災人禍,死去的百姓何止千萬,大人又何必執著於這區區幾人?”
    他歎了口氣,又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與先前那張疊在一起,推了過去。
    “罷了,是貧僧考慮不周。”
    “貧僧再加五百兩,湊個整數,一千兩白銀,再加上我寶刹寺的一個人情,大人此行,不僅能向都司交差,更能得一筆橫財,結一份善緣,何樂而不為?”
    “......”
    薑月初深深吐了口氣。
    一千兩白銀。
    外加一個寶刹寺的人情。
    對方開出的條件,確實很誘人。
    她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麽好人。
    在虎妖麵前,她親手殺了那個半死不活的裴長青,才換來金手指開啟的一線生機。
    她不後悔。
    若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那麽做。
    可那是沒的選。
    若是不那麽做,自己早就葬入虎妖的肚子,此刻的她,估計早就化作一坨粑粑。
    但如今,選擇全在自己一念之間。
    是委曲求全,同意對方的條件。
    還是.......
    薑月初忽然笑了起來。
    人活一世,道義不能講太多,可總該有那麽點兒。
    否則,那樣活著,忒沒意思。
    她伸出兩根手指,將桌上那兩張銀票,緩緩推了回去。
    慧明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大人這是何意?”
    “沒什麽意思。”
    薑月初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隻是覺得,你這人情,不太值錢。”
    慧明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
    “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為了幾個不相幹的泥腿子,與我寶刹寺為敵,值得麽?”
    ...
    廳堂之外。
    錢縣令夾在劉珂與慧遠中間,一張胖臉滿是哭相,隻恨自己不能拔腿就跑。
    “兩位大人,兩位大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劉珂哪裏聽得進勸,手中長劍雖未出鞘,劍意卻已凜然,他怒視著慧遠,一字一句道:“鎮魔司辦案,何時輪到你一個方外之人在此指手畫腳?!”
    慧遠聞言,卻是陰惻惻地笑了起來,眼中滿是譏諷。
    “怎麽?拿鎮魔司的名頭來壓我?”
    “我寶刹寺在隴右立足數百年,便是曾經你鎮魔司的指揮使在此,也要給我佛三分薄麵,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今日,我師兄在裏頭與你家大人好言相商,已是天大的麵子,你等若識趣,便該夾著尾巴,乖乖滾回涼州府去,別說隻是縱容妖物吃了幾個人,就算真是我親手殺的,你鎮魔司,又能奈我寶刹寺何?”
    這話一出,不僅劉珂氣得渾身發抖,一旁的陳通等人,亦是火氣上湧,個個怒目而視。
    一個江湖門派,竟敢在他們鎮魔司麵前,說出這般狂悖之言!
    這已不是挑釁,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他娘的找死!”陳通怒喝一聲,便要拔刀。
    “莫要衝動!”
    不戒和尚肥碩的身子一晃,竟是後發先至,死死拉住了陳通的手腕,對著眾人搖了搖頭。
    “莫要給薑大人惹麻煩。”
    陳通的動作一僵,眼中怒火翻湧,可最終,還是緩緩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當下便泄了氣。
    他們怒的,不是慧遠貶低鎮魔司。
    而是慧遠所說的便是事實。
    寶刹寺,他們得罪不起。
    此事,大概率便會如對方所說那般,不了了之。
    慧遠看著眾人臉上那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嘴角的譏諷愈發濃重。
    劉珂看著慧遠那張狂悖的臉,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黑衣赤紋的鎮魔司製服,忽然覺得無比刺眼。
    “我混跡江湖,和加入鎮魔司...說到底,究竟有什麽區別......”
    不戒和尚歎了口氣,湊到他耳邊,“區別還是有的。”
    “一個是家貓,一個是野貓罷了。”
    錢縣令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兩股戰戰,幾乎要站立不穩。
    他娘的,這寶刹寺,竟是霸道到了這般地步!
    看來,回頭得趕緊去廟裏多燒幾柱高香。
    不,得在後院給寶刹寺的佛爺們專門立個牌位,日日供奉!
    就在院中眾人心思各異之際。
    忽然,一道炸裂之音響徹院落!
    哢嚓!
    廳堂那扇厚實的房門,瞬間四分五裂!
    漫天木屑之中,一道白色身影倒飛而出,在半空中噴出一道猩紅的血線。
    那身影被一股巨力裹挾著,轟然一聲,砸裂了院中的青石地板,連連翻滾數圈,才將那股恐怖的力道泄了個幹淨。
    隻見一白衣僧人,此刻正狼狽地趴在地上,半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掛著血絲,再無半分先前那寶相莊嚴的模樣。
    劉珂呆立當場,陳通握著刀柄的手一鬆。
    不戒和尚的酒葫蘆掉在地上,錢縣令更是兩眼一翻,險些直接昏死過去。
    院中所有人,包括那個原本不可一世的慧遠。
    此刻皆是滿臉駭然,齊齊朝著那破碎的屋門看去。
    在那漫天飄落的木屑與煙塵之後。
    薑月初整理著微亂的袖口,神情漠然,緩緩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