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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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天光乍破。
    秦州城外的官道上,薄霧還未散盡。
    清脆的馬蹄聲,不急不緩地敲打在夯實的黃土路麵上,極有韻律。
    一匹通體烏黑、毛色油光鋥亮的駿馬,正邁著輕快的步子,沿著官道一路向西。
    經過一夜的休整,又吃了頓加了雞蛋的精料,黑馬此刻精神抖擻,就連那馬尾巴都甩得格外歡實。
    馬背上,坐著個少女。
    一身再尋常不過的玄色勁裝,勾勒出纖細挺拔的身形,滿頭青絲隨意地用一根木簪束在腦後,露出一段修長白皙的脖頸。
    晨風拂過,幾縷碎發貼在臉頰側邊,越發襯得那張臉清冷絕俗,好似畫裏走出來的人兒。
    隻是小臉麵無表情,氣質頗為高冷。
    路過的行商車隊,哪怕是隔著老遠,也能感覺到生人勿近的氣場,紛紛勒馬避讓。
    隻敢在錯身而過時,偷偷用餘光瞄上一眼。
    好俊俏的姑娘。
    就是...看著不太好相處......
    也不知道這般姑娘的夫婿,究竟是該對其羨慕,還是同情。
    薑月初沒理會旁人的目光,隻是懶洋洋地隨著馬背的起伏晃動著身子。
    到底是秦州,有著隴右小江南的美譽。
    離了那座繁華大城,眼前的景致倒也不顯得荒涼。
    路旁大片大片連綿的青綠麥田,偶爾還能瞧見幾株不知名的花朵,在枝頭探頭探腦,給這肅殺的西北地界,平添了幾分旖旎春色。
    比起涼州那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緊繃日子,這地方,確實適合養人。
    不過,也就是看看罷了。
    薑月初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馬脖子,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昨夜那一出大戲,雖然沒能親眼瞧見,但光是想想那群禿驢氣急敗壞的模樣,便覺通體舒泰。
    尤其是黑山熊君。
    若是黑熊的兄長,知道自己的結拜兄弟帶著外人來砸場子,也不知會是個什麽精彩表情。
    狗咬狗,一嘴毛。
    除去這些。
    最讓她滿意的,是召喚的妖物,斬殺敵人,自己竟然也能獲得道行。
    雖然每次入賬,都是五年十年的。
    但架不住量多啊!
    如今的道行,更是從原本的六百一十七年,再次暴漲至一千三百五十二年。
    足足七百三十五年的收入!
    薑月初心情大好,雙腿輕輕一夾馬腹。
    黑馬會意,稍微加快了些腳程。
    晨風迎麵吹來,帶著幾分涼意,卻也吹散了心頭的燥熱。
    少女眯著眼,手指在馬鞍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節拍,嘴裏竟是輕輕哼起了前世的調子。
    聲音軟糯,透著幾分慵懶。
    在這空曠的官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寂寞的人,聽著傷心的歌~”
    ...
    涼州府外幾十裏的官道上。
    一隊人馬,正慢悠悠地在官道上晃蕩。
    這一行人瞧著便不是尋常商旅。
    十幾騎高頭大馬開道,馬上騎士皆是身著統一的青色勁裝,腰挎長劍,目光銳利,顯然是練家子。
    被護在中間的,是一輛寬大的馬車。
    車廂內,坐著一老一少。
    老者須發皆白,穿著一身灰撲撲的長衫。
    看似不起眼,可那雙半開半闔的眸子裏,偶爾閃過的精光,卻讓人不敢小覷。
    他雙手攏在袖子裏,身形隨著馬車的晃動,紋絲不動。
    坐在他對麵的,是個年輕公子。
    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極好。
    麵如冠玉,目若朗星,一身月白色的錦袍,腰間掛著一枚溫潤的玉佩,手裏還握著一卷書冊。
    這般模樣,不像是來這苦寒之地遭罪的,倒像是哪家世族公子出遊踏青。
    即便是在這顛簸的馬車裏,他的坐姿依舊端正。
    年輕公子透過車簾的縫隙,望著外頭那漫無邊際的黃沙與戈壁,眉頭微微蹙起。
    “馬伯,這便是涼州府了麽?”
    老者聞言,微微躬身,態度恭敬。
    “回大公子的話,過了前麵那道梁子,再走個三十裏,便是涼州城了。”
    “這地方......倒是比我想象中,還要荒涼幾分,珂兒......便是在此?”
    老者低聲道:“鎮魔司在隴右道,隻設有涼州這一處都司,若是小公子當真入了鎮魔司,大抵,便是在此處了。”
    年輕公子沉默了片刻,憂愁地望向窗外。
    此時恰逢一陣風沙刮過,天地間一片昏黃,幾株枯死的胡楊在風中瑟瑟發抖,似是在訴說著此地的艱辛。
    “涼州苦寒,風沙漫卷,如何能在這地方生活?”
    老者聞言,斟酌了半響,才開口:“涼州雖苦,卻也是磨礪心性的好去處,說是遭罪,倒不如說是另外一番修行。”
    年輕公子聽了這話,並未反駁,隻是輕輕哼了一聲。
    “你倒是會替他說話,窮山惡水,自古便多刁民。”
    “珂兒自幼在山莊長大,錦衣玉食,接觸的皆是名門正派,如今混跡在這群粗俗不堪的邊民武夫之中......若是染上了這一身的匪氣,日後回了山莊,怕是要丟盡我落雁山莊的臉麵。”
    老者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可看著自家大公子那副嫌惡的模樣,終究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隻是一聲輕歎。
    便在此時。
    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車隊後方傳來。
    聲音由遠及近,聽著並不雜亂,顯然是一人一騎,但這蹄聲沉悶有力,顯見那馬力道不小。
    “戒備!”
    負責護衛的青衣劍客們瞬間警覺。
    在這混亂的隴右道,官道上也未必太平,殺人越貨的勾當屢見不鮮。
    十幾名騎士迅速調整隊形,手已按在了劍柄之上。
    車廂內,年輕公子也是一愣。
    “怎麽回事?”
    他眉頭微蹙,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擾了興致,有些不耐地伸出手,將那厚重的車簾一把掀開。
    黃沙漫卷。
    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策馬而來。
    馬上之人,並未因前方的車隊而減速。
    隻是微微一扯韁繩,黑馬便靈巧地偏過頭,準備從車隊的一側超過去。
    兩車交錯。
    不過咫尺之遙。
    年輕公子下意識地抬起眼。
    隨即,便愣住了。
    那是怎樣一位女子。
    如同高山之巔終年不化的積雪,又似這大漠裏最冷的一輪寒月。
    少女一身玄色勁裝,黑發如瀑,隨風狂舞。
    那張臉並未施粉黛,卻白皙得有些晃眼。
    在這灰黃單調的天地間,成了一抹最驚心動魄的顏色。
    “......”
    似是察覺到了車廂內的目光。
    少女微微側過頭,淡淡地瞥了一眼。
    隨後。
    “駕。”
    一聲清冷的低喝。
    黑馬嘶鳴,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越過了車隊,絕塵而去。
    隻留下一道纖細的背影,在漫天黃沙中,漸行漸遠。
    良久。
    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年輕公子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緩緩放下車簾,有些頹然地靠回軟墊上。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對麵一臉茫然的老者。
    “馬伯......”
    “怎麽了?大公子?”
    老者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可是身子不適?要不要停下歇息片刻?”
    “不......不用。”
    年輕公子深吸一口氣,隨後,一本正經地看向老者。
    “我忽然想了想,這涼州,雖無江南之秀美,卻有大漠之孤煙,長河之落日,如此寶地,若是隻看一眼便走,豈不是辜負了這天地造化?”
    馬伯聽得一愣一愣的。
    方才不還說是窮山惡水多刁民麽?
    怎的一眨眼的功夫,這這就成了寶地了?
    “大公子的意思是......”
    年輕公子臉的大義凜然。
    “我要在此地,多盤桓些時日。”
    “一來,是為了照拂珂兒,盡一盡長兄的責任。”
    “二來嘛......”
    他輕咳一聲,折扇刷地一聲打開,輕輕搖著,以此來掩飾臉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我也想借此地之風沙,磨礪一下自己的心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