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從右手瘋狂傳來。
    林楓的額頭，瞬間布滿了冷汗。
    他低頭。
    整隻右拳，已經不成形狀。
    森白的骨茬，刺破了血肉，暴露在空氣中。
    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袖。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一部分是因為劇痛。
    另一部分，是源於內心的巨大衝擊。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望向那根青竹。
    竹子，依舊青翠。
    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上麵，光滑如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築基大圓滿的修士。
    他，全力一擊。
    結果，卻是自己的手骨寸寸斷裂。
    而這根竹子，毫發無損。
    這怎麽可能！
    他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搖椅。
    那位年輕得過分的師尊，正看著他。
    臉上，沒有驚訝，沒有意外。
    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旁邊的石昊師兄，神情依舊平靜，隻是默默地看著，沒有開口的意思。
    一種巨大的羞辱感，湧上林楓的心頭。
    他咬緊牙關，左手掐訣，調動體內法力，湧向受傷的右拳。
    金丹本源所化的精純能量，迅速修複著他的傷勢。
    斷裂的骨骼在接續。
    破碎的血肉在重生。
    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他那血肉模糊的右拳，便恢複如初。
    隻是，那種鑽心的疼痛，依舊殘留在神魂深處。
    林楓站起身，死死地盯著那根青竹。
    眼中，燃燒著不服輸的火焰。
    他不信邪！
    “我就不信，我連一根竹子都砍不斷！”
    他低吼一聲。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拳頭。
    他並指如劍，磅礴的法力在指尖匯聚。
    “焚炎指！”
    這是他所修功法《焚炎訣》中，威力最強的一式單體攻擊。
    一道赤紅色的指芒，帶著灼熱的氣息，洞穿空氣，精準無比地點在了剛才他拳頭攻擊的位置。
    這是他全部法力的凝聚。
    足以洞穿三尺厚的精鋼！
    “嗤……”
    一聲輕響。
    然後，就沒了然後。
    那道赤紅色的指芒，在接觸到青竹表皮的瞬間，就像一滴水落入了燒紅的烙鐵。
    瞬間蒸發。
    連一絲波瀾，都沒有激起。
    青竹，還是那根青竹。
    青翠欲滴，纖塵不染。
    林楓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如果說第一次是意外，是自己大意。
    那麽這一次，他用上了全部的法力，最強的招式。
    結果，依舊是……徒勞無功。
    這根竹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它真的是竹子嗎？
    林楓的道心，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他喘著粗氣，雙眼赤紅，死死地盯著竹子。
    他開始繞著這根竹子，一圈一圈地走。
    他伸出左手，想要去觸摸。
    指尖還未靠近竹身。
    一股無形的，鋒銳到極致的氣息，便刺得他指尖生疼。
    劍意！
    是劍意！
    林楓的心頭，猛地一震。
    他終於明白，這竹子為何如此堅不可摧。
    因為它本身，就蘊含著一股強大到無法想象的劍意！
    這股劍意，內斂，圓融，卻又無物不破。
    他的拳頭，他的法術，在接觸到竹子的瞬間，就被這股劍意，給徹底消弭於無形。
    想通了這一點，林楓非但沒有輕鬆，反而更加絕望。
    要如何，才能對抗這股劍意？
    用更強的力量？
    他已經試過了，沒用。
    用更強的法術？
    結果也是一樣。
    這根本不是力量與法力層麵的對抗。
    這是“意”的對抗！
    可是，他連劍意是什麽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去對抗？
    挫敗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想起了自己被柳家和黑風寨追殺時的絕望。
    但那時的絕望，與此刻不同。
    那時，他恨，他不甘，他心中還有著複仇的火焰。
    而此刻，麵對這根竹子，他卻生出一種無力感。
    就像一隻螻蟻，妄圖撼動一座神山。
    連讓神山掉落一粒塵埃，都做不到。
    難道，自己連師尊交代的第一個任務，都完不成嗎？
    難道，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廢物？
    連拜入仙門的資格，都沒有？
    林楓的眼神，漸漸黯淡了下去。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那根竹子，神情茫然。
    竹屋前。
    陸長風拿起一顆紫氣氤氳的葡萄，隨手丟進嘴裏。
    【姓名：林楓】
    【修為：築基境大圓滿根基虛浮）】
    【狀態：道心受挫，自我懷疑，陷入迷茫。】
    陸長風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很好。
    不破不立。
    這小子之前的修行之路，太過順遂，心氣太高。
    如今，被一根竹子，磨一磨銳氣，是好事。
    隻有讓他明白，力量不是一切。
    他才能真正走上修行的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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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他……”
    石昊看著林楓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開口。
    “無妨。”
    陸長風擺了擺手。
    “玉不琢，不成器。”
    “讓他自己想。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起來。”
    石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他隻是走到竹林邊，拿起自己那把青竹掃帚，開始默默地掃地。
    他的動作，很慢，很輕。
    掃帚劃過地麵，沒有帶起一絲塵土。
    卻仿佛，在掃去這片天地間無形的汙穢。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太陽，從東邊升起，又緩緩落向西山。
    林楓就那麽靜靜地坐著。
    從一開始的茫然，到不甘，再到焦躁，最後，歸於一片死寂。
    他嚐試了無數種方法。
    他用神識去衝擊。
    神識如泥牛入海。
    他用自己唯一會的幾種法術，輪番轟炸。
    法術如煙花般絢爛，然後寂滅。
    他甚至，試圖用牙去咬。
    結果，差點崩碎了滿口牙。
    這根竹子，就像一道天塹，橫亙在他的麵前。
    無法逾越。
    無法理解。
    他的心，也隨著一次次的失敗，沉入了穀底。
    天，黑了。
    又亮了。
    整整一天一夜過去。
    林楓不吃不喝，不動不搖。
    他隻是看著那根竹子。
    他的眼神，從死寂，慢慢地，開始有了一絲變化。
    他不再想著如何去“砍斷”它。
    他開始，單純地“看”它。
    他看著竹子表麵的紋路。
    看著竹葉在風中搖曳的軌跡。
    看著月光灑在竹身上，那清冷的輝光。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靜了下來。
    當他徹底沉浸進去的時候。
    他“看”到了。
    他看到，在那青翠的竹身之內，仿佛有一道道細如牛毛的金色絲線，在緩緩流淌。
    那些絲線，就是劍意。
    它們鋒銳，淩厲，充滿了無堅不摧的氣息。
    但同時，它們又充滿了生機。
    它們隨著竹子的呼吸而流動，它們是竹子生命的一部分。
    它們不是死物。
    它們是活的。
    就在這時。
    一片枯黃的葉子，從不遠處那棵歪脖子老樹上，悠悠飄落。
    它飄飄蕩蕩，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林楓的頭頂。
    嗡！
    一股玄之又玄的道韻，瞬間湧入林楓的腦海。
    他的神魂，在這一刻，仿佛被拉入了一個奇妙的境地。
    無數的大道至理，在他心中流淌。
    之前所有想不通，看不透的關隘，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劍意……
    是意誌的延伸。
    是心念的顯化。
    想要對抗劍意，不能用蠻力。
    要用……意！
    用自己的意，去對抗它的意！
    我的意，又是什麽？
    林楓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幕幕畫麵。
    林家被滅門時的血流成河。
    父親臨死前，那不甘的眼神。
    柳煙兒那張原本清純，卻變得無比猙獰的臉。
    “林楓，要怪，就怪你那個死鬼老爹不識時務！”
    “你的頭顱，是城主大人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在他胸中轟然爆發。
    是仇恨！
    是複仇的意誌！
    這，就是我最強的“意”！
    將柳家，將黑風寨，將天火城主府，所有仇人，全部挫骨揚灰，神魂貶入九幽的意誌！
    林楓的眼睛，猛地睜開。
    那雙原本茫然的眸子，此刻，被無盡的仇恨與瘋狂的殺意所填滿。
    他緩緩站起身。
    沒有調動一絲一毫的法力。
    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隻是，用他那雙燃燒著複仇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根青竹。
    他將自己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殺意。
    全部凝聚起來。
    化作一道無形的，隻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利刃。
    朝著那根青竹，狠狠地，“斬”了下去！
    沒有聲音。
    沒有光華。
    一切，都發生得無聲無息。
    那根堅不可摧，讓林楓絕望了一天一夜的劍心竹。
    在林楓的注視下。
    從他目光聚焦的那一點上，緩緩地，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裂痕，無聲地蔓延。
    “哢。”
    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聽聞的斷裂聲響起。
    那根青竹的上半截，順著那道平滑如鏡的切口，緩緩滑落。
    插在了旁邊的泥土裏。
    林楓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感覺自己的精神，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但他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充滿了狂喜，與一種明悟之後的大歡喜。
    他成功了。
    他終於，砍斷了這根竹子。
    竹屋前。
    陸長風將最後一顆葡萄吃完，慢悠悠地坐直了身體。
    【姓名：林楓】
    【修為：築基境大圓滿根基虛浮）】
    【功法：焚炎訣玄級下品）】
    【狀態：精神力透支，明悟“意”之雛形，道心重塑，心境蛻變。】
    “孺子可教。”
    陸長風滿意地點了點頭。
    資質不錯，悟性也還行。
    最重要的是，心性夠狠，也夠執著。
    是個好苗子。
    “去吧。”
    他對林楓說道。
    “用它，給自己做一把掃帚。”
    林楓聞言，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對著陸長風的方向，深深一躬。
    “是，師尊。”
    他走到那截斷裂的竹子前，彎腰，將它撿了起來。
    竹子入手，溫潤如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裏麵那股內斂的劍意，已經變得溫順了許多。
    仿佛，在承認他的資格。
    他看著這半截竹子，又看了看旁邊，依舊在默默掃地的石昊師兄，和他手中那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掃帚。
    林楓的心中，若有所悟。
    原來，師尊讓他砍竹子，做掃帚。
    考驗的，根本不是他的力量。
    而是在教他，如何掌控自己的“意”。
    掃帚，也不是用來掃地的。
    是用來……掃清心中塵埃，磨礪自身意誌的！
    想通了這一點，林楓的心中，對這位神秘的師尊，愈發敬畏。
    他盤膝坐下，顧不得恢複精神，開始笨拙地，用這截劍心竹，製作屬於自己的第一把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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