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戰將斷刀收進懷中，刀柄上的血漬蹭在衣襟上，留下一道暗紅痕跡。他站直身體，目光從五位長老臉上依次掃過，沒有回避，也沒有挑釁，隻是平靜地迎著他們的審視。
    白須長老往前半步，聲音低沉：“剛才那異象，因你而起？”
    “是。”林戰答得幹脆。
    “如何引動？”
    “殺敵之後，眉心發熱，體內有暖流湧出，天地便動了。”他語氣平穩，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我未曾刻意運轉功法，也不知為何會如此。”
    女長老眉頭微蹙，指尖悄然掐出一道印訣，神識如細絲探出，直逼林戰眉心。可那縷神識剛觸及他額頭三寸，忽然一顫，竟被無形之力彈回。她手腕一抖，玉簡脫手落地，發出清脆一響。
    “無法窺測。”她收回手，聲音壓低，“仿佛有古老禁製護持，連神識都無法靠近。”
    持劍長老眼神一凝，拂塵長老則冷哼一聲：“藏而不露，必有所圖。此子來曆不明，豈能輕信幾句說辭？”
    林戰不辯解，隻垂手而立。他知道，此刻多言無益，反而顯得心虛。真正讓他在意的，是眉心那道殘月印記正緩緩搏動，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不是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體內深處。
    白須長老抬手製止爭執，盯著林戰道：“你說異象隨戰鬥而生？可否再現一次？”
    “不能。”林戰搖頭，“非我所能掌控。每一次共鳴，皆因生死之戰激發信念，靜坐冥想毫無作用。若強行催動，恐傷根基。”
    話音未落，他額間忽有一抹極淡青光掠過，快如電閃，卻清晰映入眾人眼底。那一瞬，空中似有虛影浮現——扭曲的紋路，形如古篆，卻又非現存任何文字體係。
    “那是……道痕？”女長老失聲。
    持劍長老瞳孔收縮：“上古時期的法則銘文！哪怕隻現一瞬，也絕非凡物所能承載！”
    拂塵長老臉色變了。他看得清楚，那紋路雖短，卻蘊含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承載著遠古時代的重量。這種氣息，他在宗門最深處的石碑上見過一次，那是記載開派祖師證道時留下的殘跡。
    白須長老沉默良久，終於開口：“你既願說實話，宗門也不會虧待你。但此事幹係重大，需進一步查證。”
    林戰點頭：“若與宗門有益，我無異議。”
    瘦臉長老一直站在後方，臉色陰晴不定。此時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發緊：“諸位長老，此人此前不過外門雜役，資質平庸，屢犯戒律。如今驟然引發異象，難保不是妖邪附體，或是敵對勢力埋下的棋子！貿然重用，恐為宗門招禍！”
    沒人看他。
    女長老冷冷道：“你昨日克扣他的丹藥，今日卻在此談‘宗門安危’？若真是禍患，也是你親手養出來的。”
    瘦臉長老嘴唇哆嗦，卻不敢再言。
    白須長老環視四方，沉聲道：“即日起，林戰暫列候補內門弟子，移居東崖別院，每月供三品聚氣丹兩枚、基礎功法玉簡一部。另準其進入藏經閣第三層，時限三日。”
    此令一出，其餘長老皆未反對。破格提拔外門弟子本屬罕見，更遑論未經考核直接賜予資源與權限。但這異象太過異常，背後可能牽連遠古道統，誰也不敢輕易壓製。
    林戰躬身行禮：“謝長老成全。”
    他姿態恭敬，內心卻清明如鏡。他知道，這一紙任命不隻是恩賞，更是試探。東崖別院地處內門要衝，四麵皆有執事監視；三品丹藥與玉簡看似優渥，實則不過是誘餌。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
    就在他低頭之際，眉心印記再度微熱。這一次，他清晰感知到一絲異樣——空氣中彌漫著某種細微波動，那是五位長老在震驚、忌憚、權衡時逸散出的信念殘息。這些氣息原本無形無質，卻被鴻蒙道印悄然吞噬，化作一股溫潤之力滲入經脈。
    一縷極其微弱的神魔血氣，在他脊柱末端悄然凝聚。
    這不是突破，也不是晉級，而是一種本質的蛻變正在發生。如同種子破土前的第一次呼吸，無聲，卻不可逆。
    女長老注意到他神情微變，問：“可是身體不適？”
    “無事。”林戰抬頭，目光清澈，“隻是覺得……這山風比方才暖了些。”
    眾人一怔。
    夜仍寒，斷崖之上冷風呼嘯，枯葉翻飛，何來暖意？
    可他們不知，對他而言，體內的變化早已超越外界冷暖。那道殘月印記正緩緩旋轉，像是一口深井，吞納著所有與“道”相關的信息碎片。方才那一閃而過的青色銘文，並非幻覺，而是印記在吸收眾人驚駭時，自行釋放的一絲上古記憶投影。
    持劍長老忽然道：“你剛才說，這印記是你舊夢所見？”
    “是。”林戰答，“自幼流浪時，常夢見一彎殘月懸於眉心，照徹黑暗。醒來後，總覺額頭空蕩，似缺了什麽。”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夢境確有，但並非童年回憶，而是重生之初，靈魂融合時閃過的畫麵——那是一片破碎的星空下，無數神魔跪伏，中央矗立一座巨碑，碑上刻著同樣的殘月印記。
    白須長老深深看他一眼：“夢中之痕，竟與現實呼應……莫非真是天命所歸？”
    林戰不語。
    天命與否，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條路能否走得通，能否讓他重回巔峰，撕開那層遮蔽諸天的迷霧。
    遠處傳來腳步聲，一名執事弟子匆匆趕來，向白須長老拱手：“已備好東崖別院，請林戰師兄隨我前往。”
    林戰最後看了眼腳下這片土地。這裏他曾被欺辱、被踐踏，也曾一刀斬斷命運枷鎖。如今離開，不是終點，而是開端。
    他轉身，跟著執事前行。
    夜風卷起他破損的衣角，血跡斑斑的背影漸行漸遠。身後，五位長老佇立原地，望著那道消失在山道盡頭的身影，久久未語。
    女長老低聲問：“我們……真的能掌控這一切嗎？”
    白須長老望著天空，那片曾裂開青光的雲層已然合攏，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或許。”他緩緩道，“不是我們在觀察他，而是他在等待我們做出選擇。”
    林戰走在石階上，右手不自覺撫過胸口。斷刀貼著肌膚，冰冷依舊。但他能感覺到，體內那股力量在緩慢生長，如同蟄伏的猛獸，正一點點蘇醒。
    東崖別院的燈火已在前方亮起。
    他邁出一步，腳尖落下時，地麵裂縫中，一株枯草悄然泛出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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