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戰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青芒未散。屋內光線昏沉，窗外烏雲壓頂，風自山脊掠過，卷起院中枯葉翻飛。他沒有動，但眉心深處那枚殘月狀的印記微微一震，仿佛察覺到了什麽。
    三裏外鬆林邊緣，一道身影踏著碎石緩步而來。灰藍長袍裹身，袖口雙紋交疊——雲雷纏繞，隱有電光流轉。來人腳步極穩，每一步落下，地麵塵土都不曾揚起半分，顯然是將氣息盡數收斂於體內。
    他停在東崖別院外那道低矮石牆前，目光掃過緊閉的木門，又落在屋簷下那一片陰影裏。
    “林戰。”聲音不高，卻穿透風聲直入屋中，“靈雲宗執事趙承恩，奉命來訪。”
    屋內無應答。
    趙承恩不惱，反而輕輕一笑：“剛破境便引動天地共鳴，連我宗巡界羅盤都為之震顫。這般天賦，屈居一個外門別院，未免可惜了。”
    依舊沉默。
    趙承恩負手而立，語氣漸柔：“我可以保你即刻入我靈雲宗核心弟子序列，賜三品‘凝脈丹’十枚，地階上品功法一部，另配專屬修煉洞府，三年內助你衝上大武師境。若肯誠意歸附，還可引薦拜入長老門下。”
    他說完，特意頓了頓，像是在等屋內的回應。
    可屋內隻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呼吸節奏，平穩得如同深潭死水。
    趙承恩眼神微眯，終於開口加了一句：“不過……雲天宗雖小，也非鐵板一塊。你可知北峰那位白發老者是誰？刑律堂前任主事，掌生死令三十年。他昨夜已寫下密令，說你突破時夾雜遠古氣息，疑為邪修轉世，欲提請宗議會徹查。”
    這話一出，屋內空氣似乎凝了一瞬。
    下一刻，門“吱呀”一聲推開。
    林戰走了出來。
    他衣衫樸素，身形挺拔，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雙眼盯著趙承恩袖口上的雲雷紋，看了兩息時間，才緩緩開口：“你們靈雲宗，專挑剛破境的人來挖牆腳？還是說，上次派人在山道上傳謠說我勾結外宗，沒成，這次想加碼？”
    趙承恩臉色不變：“我隻是陳述事實。選擇權在你。”
    “我不走你們的路。”林戰往前一步，站到院門前的石階上，與對方平視，“也不吃你們的飯。”
    趙承恩眉頭微皺：“年輕人，莫要意氣用事。修行之路漫長，資源、背景、靠山，缺一不可。你若執意留在這裏，遲早會被當成異類清除。”
    林戰忽然笑了。
    笑得幹脆，帶著點市井出身的痞氣。
    “老子沒吃飯，拜拜了您嘞！”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轉身就走，背影決絕，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
    趙承恩站在原地，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他右手緩緩抬起，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符，指尖用力一捏。
    “哢。”
    玉符碎裂，化作粉末隨風飄散。
    他知道，這一趟徹底失敗了。
    但他更清楚，這不是結束。
    而是開戰的信號。
    他最後望了一眼那扇即將關閉的木門，眼中寒光一閃，隨即轉身離去，步伐比來時更快，幾乎融入林間暮色。
    屋門關上。
    林戰並未坐下，而是走到牆角，將那把斷刀重新拾起。刀身裂痕仍在，但他握得極穩。
    剛才那一番話，表麵是拒絕，實則是在試探。
    他知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所謂推薦入宗、賜予資源，不過是糖衣；背後的威脅才是炮彈——借雲天宗內部勢力打壓他，讓他寸步難行。
    可他們忘了。
    他不是靠誰提拔才走到今天的。
    他是從街頭爬出來的。
    被人踩過頭、踢過肋骨、打斷過手指，都沒能讓他跪下。
    現在有人以為幾句許諾就能招攬他，幾句恐嚇就能壓住他？
    癡人說夢。
    他低頭看著斷刀，指腹緩緩劃過刃口崩缺處，粗糙的觸感讓他心頭一片清明。
    外麵越是伸手要抓他，他越要把根紮進石頭裏。
    他盤膝坐下，雙目閉合，主動催動眉心鴻蒙道印。
    刹那間，天地間逸散的古老道痕、戰敗強者殘留的信念之息，如細流般從四麵八方滲入他的皮膚、筋絡、骨骼。這些力量零散微弱，卻被道印盡數吞噬，淬煉成一股精純之力，灌入四肢百骸。
    肌肉纖維微微震顫，骨骼發出低鳴，皮膚表麵泛起淡淡金紋，轉瞬即逝。
    這不是衝關，而是以武師之軀，繼續打磨自身，將每一寸血肉都夯成鐵岩。
    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
    靈雲宗不會就此罷手。
    那個趙承恩臨走前捏碎玉符，明顯是傳訊之舉。不出一日，對方就會派出更強的人——不是來談，是來逼，甚至是來殺。
    所以他必須更快。
    更強。
    哪怕隻是多一絲神魔血氣，也能在生死關頭多一條活路。
    院外，風勢漸猛。
    雲昊與風無垢早已離開，此刻別院四周再無一人守候。遠處山道上有弟子經過，也隻是匆匆一瞥，不敢靠近。
    謠言已經傳開。
    有人說這院子鬧鬼，半夜聽見刀鳴；有人說此子逆天而行，遭了反噬，早晚暴斃；更有甚者聲稱親眼看見他體內竄出黑氣，定是修煉了禁術。
    這些話，林戰全都聽到了。
    他不在乎。
    真正該警惕的，從來不是閑言碎語。
    而是那些藏在話語背後，不動聲色遞來的刀。
    屋內，鴻蒙道印緩緩旋轉，第二絲神魔血氣正在凝聚成型。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山穀中，灰袍老者睜開眼，手中羅盤中央青光劇烈跳動。
    “他拒絕了。”
    身旁年輕弟子問：“還等嗎？”
    老者搖頭：“不必再等。傳令下去，明日午時前，派‘影殺組’三人潛入雲天宗南嶺，截其外出必經之路。記住——不留活口。”
    話音落下，一道黑影自帳後閃出，領命而去。
    而此刻，東崖別院屋頂瓦片輕響。
    一片枯葉被風吹起，撞在屋簷角鈴鐺上，發出細微“叮”聲。
    林戰猛然睜眼。
    他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隻是右手緩緩抬起，掌心朝上。
    一道青芒自指尖浮現，在空中劃出短短一線。
    屋外，最後一縷天光消失。
    黑暗徹底籠罩山頭。
    林戰的手仍懸在半空，青芒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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