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戰的右手垂在身側，骨頭刺破皮肉，鮮血順著指尖滴落。他的呼吸很慢，每一次吸氣都像有刀子在肺裏劃動。七竅流出的血已經幹了，黏在臉上發癢，但他顧不上這些。眼前那道金光萬丈的虛影還在，半步神帝的威壓沒有散去。
    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
    鴻蒙道印在眉心微弱地跳動，像是風中殘燭。剛才那一擊幾乎耗盡了它積蓄的所有力量。現在連維持神魔道體都在艱難支撐。他的雙腿已經開始發抖，膝蓋微微彎曲，地麵裂紋又往腳下延伸了一寸。
    就在這時，金焰再次凝聚。
    虛影抬起手掌，火焰在掌心旋轉，比之前更加熾烈。這一擊不會再給任何機會。
    林戰咬緊牙關，想抬手握劍，可右臂完全使不上力。他隻能用左手撐住身體，一點點把劍從地上拖起來。劍尖劃過石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火焰落下。
    速度快得看不見軌跡。
    就在火光即將觸碰到他額頭的一瞬，眉心突然劇烈一震。
    一道聲音響起。
    不是從外麵傳來的，是直接在他腦子裏炸開的。
    “時空回溯！”
    聲音蒼老，熟悉。
    林戰猛地睜大眼睛。
    時間停了。
    金焰凝固在半空，離他的眉心隻差一寸。一滴從頭頂落下的血珠懸在空中，不再下墜。整個大殿陷入死寂，連風都靜止不動。
    然後，一切開始倒退。
    火焰縮回虛影掌心，血珠向上飛回傷口，斷裂的梁柱重新拚合，崩裂的地麵恢複平整。三息之間，場景回到了虛影抬手欲落的那一刻。
    一道青色身影出現在他麵前。
    背對著他，穿著舊式的長袍，肩上有裂痕，那是當年大戰留下的傷。手中握著一柄斷劍，劍刃朝下，輕輕點地。
    林戰喉嚨一緊，說不出話。
    這個背影他認得。
    風無垢。
    可師父早就死了。多年前在誅仙陣中，為了替他打開生路，燃燒本源，形神俱滅。
    這不是真人。
    是一道殘影。
    但它是真的站在那裏。
    虛影盯著這道青色身影，第一次變了臉色。
    “你……不該存在。”
    殘影沒有回答。
    他隻是緩緩抬起劍，劍尖指向虛影。
    一圈波紋從劍尖擴散出去，像是水麵被石子打破。空氣泛起漣漪，整個空間都在震動。
    法則被觸動了。
    這是屬於時間的力量。
    虛影抬起的手僵在半空，金焰無法落下。它的目光變得凝重，甚至有一絲忌憚。
    殘影依舊沒有回頭。
    他站在林戰身前，像一座山。
    三息過去。
    青色身影開始變淡，邊緣出現碎裂的光點，像是風吹散的灰燼。
    他知道時間到了。
    最後一刻，他抬起右手，向後輕輕擺了擺。
    動作很輕，卻讓林戰心髒狠狠一抽。
    就像當年在宗門後山練劍時，師父發現他姿勢錯了，走過來用手糾正他的動作。那種沉穩，那種耐心，那種無聲的教導。
    光點飄散。
    殘影徹底消失。
    隻有那句低語還在大殿中回蕩。
    “活下去……”
    林戰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張了張嘴，想喊出那個名字，可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發不出聲音。
    下一秒，情緒炸開。
    “師父！！！”
    嘶吼聲帶著血沫噴出。
    他左手猛力砸向地麵，碎石飛濺。全身肌肉繃緊，骨頭發出咯吱聲響。疼痛如潮水般湧來，可他感覺不到。
    腦子裏全是過去的畫麵。
    風無垢教他第一式劍法的樣子。
    風無垢在他受傷時默默遞來丹藥的樣子。
    風無垢擋在陣前，被劍氣貫穿肩膀的樣子。
    還有最後，他站在廢墟中央，握著破碎玉佩，抬頭望天，念出咒語的樣子。
    原來那時候，師父就已經算到了今天。
    他用自己的殘魂，布下秘法，隻為在最關鍵的時刻，為弟子爭取一線生機。
    林戰雙拳緊握，指甲掐進掌心。
    眼淚混著血水流下。
    他不能倒。
    他必須活著。
    否則，師父用命換來的時間，就白費了。
    虛影還懸浮在空中，金光未散。
    它看著林戰，聲音低沉：“執念逆天，終將湮滅。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結局？”
    林戰沒理它。
    他慢慢把頭抬起來。
    雙目一黑一紅交替閃爍，像是兩團燃燒的火。
    他用左手撐地，一點一點站直身體。
    斷臂垂在身側，血還在流。內腑破裂，呼吸困難。可他的脊梁挺得筆直。
    他低頭看向腳邊的劍。
    劍身上沾滿了血，有些地方已經幹了，變成深褐色。他伸手去抓。
    手指剛碰到劍柄，一陣滑膩感傳來。
    血太厚，握不住。
    他皺了皺眉，把劍翻了個麵，用衣服擦了擦劍柄。
    這一次，握緊了。
    劍尖抬起，指向虛空。
    他對虛影說：“你說他不該存在。”
    頓了一下，聲音沙啞卻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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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是我師父。”
    虛影沉默。
    林戰站著，沒有動。
    鴻蒙道印在眉心微微發燙，不再是微弱閃爍，而是持續發熱。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
    不是力量，是意誌。
    風無垢的意誌，通過殘影傳遞到了這一刻。
    林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變了。
    不再隻是憤怒和悲痛。
    多了決意。
    他記得師父說過一句話。
    “劍修之路，不在天賦，不在血脈，而在心是否夠硬。”
    現在他明白了。
    心要硬，才能走下去。
    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是諸神鎮壓，是規則碾壓。
    他也得走。
    因為有人用命為他鋪了這一段路。
    林戰抬起左臂，將劍橫在胸前。
    劍身映出他的臉。
    滿是血汙，雙眼通紅，嘴角還在流血。
    可他的嘴角，緩緩揚起。
    不是笑。
    是戰意。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
    每一步都在地麵留下血印。
    距離虛影越來越近。
    金光開始波動。
    虛影抬起手，準備再次發動攻擊。
    林戰忽然停下。
    他把劍收回身側，雙手握住劍柄。
    低頭看著劍。
    然後，低聲說了一句。
    “等我。”
    不是對虛影說的。
    是對師父說的。
    下一秒，他猛然抬頭。
    全身筋骨爆響，殘存的劍意從體內爆發。
    千道劍輪重新凝聚，環繞周身。
    他不再防禦，不再閃避。
    他要進攻。
    哪怕隻剩一隻手，哪怕骨頭斷裂，哪怕內髒移位。
    他也要斬出這一劍。
    劍尖抬起。
    指向天空。
    整座大殿開始震動。
    裂縫再次蔓延。
    林戰的黑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血從斷臂處不斷滴落，在地上積成一小灘。
    他雙腳分開，穩穩站立。
    雙手握劍，高高舉起。
    劍刃對準虛影。
    空氣中響起細微的撕裂聲。
    那是劍意切割法則的聲音。
    虛影終於動容。
    它抬起雙掌，金焰在掌心瘋狂匯聚。
    兩股力量即將碰撞。
    林戰的眼神沒有動搖。
    就在他準備揮劍的瞬間，眉心突然一熱。
    鴻蒙道印劇烈跳動。
    一股陌生的氣息從印記深處湧出。
    古老，強大，帶著一絲血腥味。
    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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