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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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清漪其實是第一次親別人。
    最初的感覺是,他的唇好涼,就像親吻了一片落雪。
    第二個反應是……那種救贖類型的小說裏麵,感化反派的時候一般要親多久來著?
    是的,在感覺到危險的一瞬間,她腦海裏劃過曾經閱讀的無數救贖文片段,最後心一橫親了上去。
    小說裏不都是這麽寫的嗎,反派即將大發雷霆的時候就要親暈他!
    就在唇碰到的那一刻,她明顯感覺到脖頸上正束縛她的陰影僵住了,再也沒有收緊的跡象。
    取而代之的是裴映雪的手指。
    他觸碰到了她後頸的皮膚,輕輕摩挲著,以一種像掌控又像撫慰的姿態。
    衛清漪被指尖冰涼的溫度激得一顫,仿佛受驚的貓,隻停留了幾秒鍾,就飛快地結束了這個吻。
    她本能地想要往後躲開,卻被他握在後頸的手阻攔,無法繼續退縮。
    裴映雪微微加重了力道,讓她不得不仰起頭來看他,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困惑:“你剛剛是在做什麽?”
    “我……”衛清漪也噎住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什麽都沒想,全靠看多了小說的自動反應。
    但要是現在說出這種離大譜的理由,她不會被惡鬼惱羞成怒地直接抹殺吧?
    她絞盡腦汁,磕磕巴巴地找出了一個解釋:“那是……我在……我在表示感謝!”
    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古怪地重複了一遍:“感謝?”
    “對對對,”衛清漪忙不迭點頭,“這個行為其實是我們那邊的一種禮儀,如果對誰特別感恩,就要用這樣的方法來表達。所以剛剛那個,是因為你幫了我這麽多,我想感謝你才這麽做,真的。”
    裴映雪聞言抬起手,遲緩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然後他看向她的唇,仿佛在思索些什麽。
    衛清漪在尷尬和瑟瑟發抖之間腳趾扣地。
    她從一時衝動中回過神來,馬上被遲來的羞恥淹沒,動也不敢動地盯著他近在眼前的下頷和鎖骨。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他的皮膚很白,有種不見血色的白,如同小寒峰頂終年不化的冰雪,襯得唇色更加豔麗,讓她莫名其妙地有種冒犯了高嶺之花的錯覺。
    但高嶺之花本人居然接受了這個明顯是瞎扯的說法。
    “很有趣的禮儀。”
    在她快憋死前,裴映雪放開手,恢複了最開始溫柔的語氣,好像剛才的一切並未發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不過以後我會記得了。”
    刹那間,壓迫消失,陰影散沒,連纏繞著她的觸手也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回去。
    衛清漪茫然抬起頭,自己都有點不敢置信。
    生命危機就這麽隨隨便便地解決了?
    這算什麽,救贖文誠不欺我?
    可是看起來,這個瞎編的借口編得相當成功,裴映雪很快就不再糾結於她的荒唐行徑,而是轉過身,向幽暗的深處看了一眼。
    “我們走吧。”
    她還沒反應過來,人有點懵:“走、走去哪?”
    好在裴映雪已經重新變得充滿耐心,在前麵給她引路:“你的傷口還沒有痊愈,先去找治療的藥物。”
    衛清漪這才想起當前最迫切的問題,連忙幾步跟了上去。
    一脫離魂火燃燒的區域,盤桓不散的黑暗就再度籠罩下來,這次還要更加濃稠。
    因為她的靈力徹底消耗完,劍的光芒也熄滅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周圍根本什麽也看不見,太過安靜,感官毫無反應,隻有腳踩過地麵那種難受的濕黏感讓她意識到自己確實在行走。
    因為這種陌生而不安的感覺,她心神一直繃得緊緊的,不由自主地跟裴映雪越靠越近。
    她整個人都快掛在他身上了。
    裴映雪腳步一頓。
    然後,衛清漪感覺到自己好像碰到了他的手,但他沒有再繼續主動做什麽。
    “你可以牽著我的手,如果你想的話。”他說話還是那樣輕柔平靜,在看不見的時候,毫無危險感。
    當然,可能另一個原因是,親都親過了。
    有了更親密的接觸之後,衛清漪的防線被她自覺調低了不少。
    而且她總覺得,裴映雪說的可以,實際上就是讓她做的意思。雖然他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確實有這種感受。
    她聽話地牽住了裴映雪的手,被他反過來握住,但他動作很輕,不至於牽動她的傷口發痛。
    在他身邊的範圍內,奇異地很安全,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直到走了不知道多遠的距離,他停下來道:“這裏是有祭台的區域,或許可以看看。”
    “……”衛清漪無奈,“但我什麽也看不到啊。”
    黑暗中,裴映雪低低地輕笑了一聲:“抱歉,我忘記了。”
    眼前一亮,他又點燃了一簇魂火,牽著她走進忽然出現的洞窟。
    還好這裏的魂火沒那麽中央大廳誇張,僅僅是像燈一樣照亮了洞窟內部,讓她能夠看清楚。
    這個洞窟裏麵,也有著和她穿過來的那個長得差不多的祭台,隻是上麵沒有人,陣法也已經熄滅,但裏麵堆放著數不清的……
    財寶?
    “等一下,這些都是……”
    衛清漪震驚地看著那一堆令人眼花繚亂的寶石、珍珠、翡翠,和其餘她看不出來是什麽但絕對很貴的東西,它們就隨意散落在祭台上和地上,堆積如山。
    這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龍的巢穴?
    “我似乎記錯了。”
    裴映雪卻隻是輕飄飄地瞥過那些財寶,眼中的情緒毫無變化:“應該不是這個。”
    這個語氣在衛清漪聽起來,真的很像國王在巡視自己家的寶庫,然後發現寶庫房間太多了記不清楚。
    她不可思議地左看右看:“你從來沒有想過把它們搬出來嗎?”
    主廳裏那麽烏漆麻黑的,這裏麵有很多夜明珠,至少可以裝飾一下,總不能一直燒魂火吧?
    裴映雪隨意道:“對我沒有用處,但你若是想要什麽的話,隨時可以都拿出來。”
    ……好財大氣粗的發言。
    衛清漪被他牽著手,又走過其他的一些洞窟,最後總算找到了堆放藥物的地方。
    借著魂火的光芒,她從藥物堆裏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依照原主的記憶,勉強辨認出了兩瓶疑似能用且目前還有效力的外敷藥。
    感天動地,這麽個鬼地方竟然給她真找著了。
    就是塗藥變得有點麻煩,因為她兩隻手腕上都是傷口,怎麽碰都疼。
    在她準備咬牙忍住之前,裴映雪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藥瓶:“我來吧。”
    結果這場尋覓,兜兜轉轉最後變成了,衛清漪坐在祭台上,他坦然地在她麵前半跪下來,給她上藥。
    雖然她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但裴映雪並沒有表示出不情願。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始終沒流露過絲毫不耐煩的意思,反而顯得格外認真。
    他甚至在觀察著她的每一點反應,不論是壓抑不住的呼吸,還是拚命忍耐卻難以全然忍下去的反應。
    在她因為被碰到露出的皮肉痛得忍不住顫抖的時候,他停下了動作,抬起頭問:“疼嗎?”
    “不……不疼。”衛清漪深深吸氣,強裝淡定,“我沒關係的,你可以繼續。”
    他看了她片刻,隨後露出一絲柔軟的神色。
    “你很堅韌,這是個很好的優點。”
    衛清漪正在竭力忍痛,完全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句稱讚,一下子被誇得有點受寵若驚:“……呃,謝謝?”
    其實她單純是為了讓傷快點好而已,哪裏想得了那麽多。
    畢竟她當下的處境太糟糕,身體虛弱,靈力又耗空,隨便出現什麽危險都毫無抵抗能力,顯然不是適合傷感的時候。
    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照顧她的原因,接下來的過程中,裴映雪的動作刻意放得更慢了,不那麽疼,可折騰了半天才總算完成。
    不管怎麽說,上完藥,衛清漪鬆了口氣,感覺像劫後餘生。
    當然,她沒忘了再感謝裴映雪:“我又麻煩了你一次。”
    “不會麻煩,這很有意思。”他回應。
    裴映雪站起身來,目光掠過她略顯蒼白的臉,微蹙的眉頭,因為忍耐痛楚而用力咬住的唇,還有額角的冷汗。
    少女容貌秀美,一雙眼睛如珠玉般清亮又明澈,但睫毛正有氣無力地耷拉著,原本紅潤的唇也已經被咬得發白,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他再次道:“給你上藥這件事,本來就很有意思。”
    已經有很多年,他都沒再看到過像這樣的反應了。
    一個故作堅強的孱弱的人,麵對痛苦時候的正常反應。
    她的身體是溫暖的,血是溫暖的,吻……也是。
    受傷的時候,她會流血,還會痛得發抖,多麽有趣的表現。
    裴映雪無聲地勾起唇角,狀若憐惜地輕輕摸了摸她垂下的發,然後幾乎微不可察地嗅聞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血的氣味,和她發絲間的香氣。
    如此珍貴的鮮活氣息。
    就像遇到一朵驟雨中盛開的花那樣,純粹地令人愉快。
    然而,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得聽不出任何端倪:“隻要能幫到你,就值得高興了。”
    衛清漪倒沒有注意他的反應。
    她隻是發現,這片地方遠比她想的要複雜和龐大,不像是能馬上離開的樣子。
    它是個巢穴,內部有很多洞窟,洞窟間應有盡有。
    在找了一圈後,她什麽都見到了,連衣服和鞋子都換上了新的,當然,是她避過裴映雪自己換的。
    可惜就是沒有食物,好在原身修為足夠,已經辟穀,不然被餓死就尷尬了。
    哦不對,要是沒遇見裴映雪,那她自己就是那些觸手的食物,嗯……怎麽不算另一種進食呢。
    “我能不能再問一下,這裏有離開的出口嗎?”衛清漪收拾好自己,試探著問他。
    既然已經知道他是這裏的主人,她不確定裴映雪會不會願意讓她出去。
    但讓她意外的是,裴映雪語氣柔和地回答:“有,不過你需要休息了。”
    她下意識低頭,看到了脖子上戴的吊墜。
    這是原身的一件飾品,名叫日輪,會隨著日夜更替變換外表,所以她才能在黑暗中大概感受到時間。
    裝著其他靈器的儲物袋已經被邪教徒拿走了,這個吊墜本身沒有其他效用,隻是單純的裝飾,所以才得以保留。
    現在,吊墜已經變成了墨藍色,流轉出瑰麗的星光,顯然時間到了該入睡的深夜。
    想到他剛剛說的,衛清漪遲疑道:“難道這裏有能休息的地方嗎?”
    裴映雪向她伸出手,她已經習慣起來,自覺地走過去牽住了。
    她左手抱著一堆取出來的夜明珠,終於不用純靠摸黑行走,但既然他願意,那牽著手還是靠譜點,至少避免了那些陰魂不散的觸手的糾纏。
    “如果是需要床的話,恐怕暫時還沒有。”
    她這種本能的依賴感似乎讓他心情很好,裴映雪溫聲道,“但你若是想要,我可以整理出一個合適的地方。”
    床也沒有,家具也沒有,光源也沒有,這呆的到底是什麽三無毛胚房……
    他一個人在裏麵到底是怎麽過的啊?
    衛清漪還沒開始費解,就想了起來,眼前的這位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的萬鬼之主。他雖然長得好看無害沒錯,但再怎麽也算是一隻鬼,而且是相當強,沒準還做惡多端的那種。
    所以邪神惡鬼哪裏會需要這些東西,隻有她這個脆皮人類才需要罷遼。
    唉,眼看著她都已經接受要和鬼同住的事實了,多麽沉痛的自我領悟。
    衛清漪充分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緩了緩,對他主動提議:“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先一起來布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