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再次聚起，幻境消散。
    天機子扶著一旁的桌案，才勉強穩住心神。
    他看著劉風，眼中帶著最後一絲期盼，聲音沙啞地問出了第三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前輩…… 既然正統飛升之路已斷，敢問這天地間，可還有其他…… 升仙之法？”
    劉風沉默了片刻，眼底的青色深了幾分。
    他第三次揮動袖袍，這次的動作比前兩次更慢，仿佛耗盡了力氣：
    “天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路，並非隻有一條，然…… 福禍難料。”
    最後一次幻境展開，卻沒了之前的仙氣，而是濃烈的肅殺之氣，還有一種讓人窒息的束縛感。
    天機子與萬重山隻見一片屍山血海的戰場，無數修士手持法寶廝殺，鮮血染紅了大地，斷裂的法寶碎片插在屍堆裏，泛著暗淡的光。
    而在戰場的上空，高懸著一麵巨大的金色榜單，榜單上刻著三個玄奧的大字：封神榜！
    戰場上，一名修士被敵人一劍刺穿胸膛，肉身轟然倒地，可他的元神卻從屍身中飄了出來，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朝著封神榜飛去。
    元神靠近榜單的瞬間，榜單上亮起一道金光，將元神攝入其中。
    緊接著，更詭異的景象出現了：
    一道道被攝入榜單的元神，竟在金光中化作了身著鎧甲的星君、手持長槍的天將，甚至是掌管風雨雷電的神隻 。
    他們得了長生，不再受壽元限製，可眼神裏卻沒有半分喜悅，隻有無奈與麻木，像被無形的枷鎖捆住，連笑容都顯得僵硬。
    “肉身死，元神封神……”
    天機子喃喃自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的確是一條 “升仙” 之路 —— 元神不滅，可得長生，還能擁有神職與力量。
    可代價呢？是失去承載道基的肉身，是被神位束縛，永遠恪守天條，再無半分自由！
    這真的是他們畢生追求的仙道嗎？
    三次幻境，三次震撼，每一次都像一把重錘，砸在天機子與萬重山固有的認知上，將他們從小到大信奉的仙統徹底顛覆。
    幻境徹底消散，客房內恢複了最初的寧靜，隻有繚繞的白霧依舊在緩緩流動。
    天機子與萬重山站在原地，久久無言 。
    飛升是騙局，仙界是修羅場，斷仙路者是妖猴，另一條路需舍身封神…… 這一連串的真相太過殘酷，讓他們一時無法消化。
    天機子麵色灰敗，仿佛一瞬間蒼老了數百歲，他喃喃道：“難道……我等萬載修行，孜孜以求，最終……竟是無路可走麽？”
    萬重山也是雙拳緊握，眉宇間充滿了不甘，卻又無處發泄。
    就在這絕望的氛圍達到頂點之時，端坐於蒲團之上的劉風，忽然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這聲歎息，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滄桑，卻又微妙地帶著一絲……未盡之意。
    “唉……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蒼老，卻像黑暗中投入的一縷微光，瞬間吸引了天機子與萬重山全部的心神。
    兩人猛地抬頭，目光死死盯住劉風，仿佛想要牢牢抓住這最後的一線之機。
    劉風迎著他二人灼熱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說道：
    “人遁其一，是變數，也是生機。正統飛升之路被斬，封神之路代價慘重，此乃定數。然，天地之大，規則之妙，豈是那般容易便被徹底鎖死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言語，又像是在吊足胃口，然後才繼續說道：
    “老道我雲遊萬界，探尋上古遺跡，殘喘至今，倒也並非全無發現。那大聖能斬斷舊路，是因舊路依托於固有的天庭規則。但規則……並非不可撼動，甚至……並非不可重塑。”
    “重塑規則？” 天機子失聲驚呼，這個概念太過駭人聽聞。
    “並非爾等所想那般憑空創造。”流雲道人微微搖頭，“而是……尋找規則的縫隙，理解規則的根源，進而……找到一條不依賴於被控製的天庭規則的……全新超脫之路！”
    他這番話，如同驚雷，再次在二人腦海中炸響！不依賴天庭規則的全新超脫之路！
    “前輩……此言當真？此路……在何方？” 萬重山的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
    流雲道人目光深邃地看向他們，臉上露出了出現以來的第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腳下。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天機子與萬重山先是一愣，隨即說道：“是前輩？”
    “非也。”劉風終於圖窮匕見，“老道我選擇在此刻現身，爾等可知，那道門初代掌教，追尋的便是那一線生機，探究的便是這天地間最本源的規則之力，而非拾人牙慧，遵循那已被設定好的仙途！”
    “道門之道，非是循規蹈矩之道，而是探索、質疑、乃至超越之道！道門秘傳，有研習混沌初開之象，有推演星辰生滅之理，有剖析萬物本源之質……這一切，皆是為了理解構成這方天地的基石，而非僅僅利用其表象規則。”
    “試想；”
    “若我等能真正理解空間之本質，是否可開辟一條直達界外之通道，繞過南天門？”
    “若我等能掌握時間之玄妙，是否可回溯到飛升路斷之前，尋得一線生機？”
    “若我等能堪破因果之束縛，是否可掙脫封神榜的牽引，自成一道？”
    他所說的每一個方向，都令人心馳神往，卻又縹緲得仿佛鏡花水月。
    但在此刻心神激蕩的天機子與萬重山聽來，這卻是絕望中唯一的曙光！
    流雲道人看著眼神越來越亮的二人，給出了最後的，也是最具誘惑力的提議：
    “道門如今正是需要匯集天下有誌之士，共參大業之時！兩位道友，爾等若是加入道門……”
    “屆時，道門所研之規則本源，皆可對爾等敞開。集合爾等眾人之智慧，未必不能在這絕境之中，為我輩修士，硬生生踏出一條……屬於我們自己的通天之徑！”
    “是繼續困守於這斷頭之路，碌碌無為，直至壽元耗盡？還是放手一搏，匯聚力量，與道門一同，去搏一個未來？”
    說完，劉風不再言語，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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