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恒定的二十六度宛如另一個世界。
    蘇川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悠閑地滑動。
    屏幕上播放著一部末日前下載的老電影。
    他剛剛擰開一瓶冰鎮蘇打水，一陣狂亂的砰砰聲便砸在了厚重的車門上。
    蘇川眉梢都未曾抬一下。
    他放下手機，指尖在操控台的虛擬屏幕上輕輕一點，車外三百六十度的監控畫麵瞬間鋪滿了整個顯示屏。
    屏幕上，幾十張因高溫和絕望而扭曲的臉龐擠在一起，一雙雙血紅的眼睛裏燃燒著最後的求生欲，正死死地盯著這頭鋼鐵巨獸。
    為首的，正是那個點頭哈腰的齊經理。
    蘇川拿起手邊的車載麥克風，按下了通話鍵。
    一道平靜的聲音，通過外置擴音器，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有事？”
    這道聲音仿佛一盆冰水，澆在了眾人狂熱的頭頂。
    齊經理猛地一愣，旋即臉上又堆起了那副標誌性的諂媚笑容，他湊到攝像頭前，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具親和力。
    “這位先生！蘇先生對吧？我們……我們遇到點麻煩，想跟您商量個事兒。您看，能不能開開門，我們進去談？”
    蘇川靠回椅背，拿起那瓶蘇打水，輕呷了一口。
    “不能。”
    兩個字，幹脆利落，不帶絲毫回旋的餘地。
    齊經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身後的眾人也開始騷動起來，絕望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眼看就要被這盆冷水徹底澆滅。
    “蘇……蘇先生！”齊經理的聲音帶上了急切的顫抖，“您可能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溫度太高了，已經有人不行了！再這麽下去，會死人的！您這車這麽大，空間肯定夠，就發發善心，讓我們進去躲一躲吧！求您了！”
    蘇川看著屏幕上那一張張或哀求的臉，嘴角勾起極盡嘲諷的弧度。
    善心？前世，我的善心換來的是一把捅進後心的尖刀。
    “我的車，為什麽要給你們躲？”他慢條斯理地反問，聲音裏透著玩味，“外麵死不死人，和我有關係嗎？”
    這句赤裸裸的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人的臉上。
    齊經理的臉色徹底掛不住了，諂媚化為羞惱，他挺直了腰杆：“蘇先生！這裏是西山酒店的停車場！你想要在這裏繼續待下去，最好還是配合一下！大家互幫互助，才能渡過難關！”
    這番話，與其說是勸說，不如說是一種威脅。
    蘇川聞言，竟低低地笑出了聲。
    “哦？要是不配合呢？你還能把我從這兒趕走不成？”
    “你……”
    齊經理瞬間被噎住了。
    趕走？怎麽趕？別說他沒這個權力，就算有，看著眼前這輛堪比輕型裝甲車的龐然大物，他拿什麽趕？用人去推嗎？
    他徹底沒轍了，隻能尷尬地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眼見經理指望不上，人群中終於有人崩潰了，一個女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車門的方向嚎啕大哭。
    “求求你了！讓我進去吧！我的孩子快不行了！”
    “行行好吧！給口水喝也行啊！我們不白要，等出去了給你當牛做馬！”
    “做個人吧！你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我們被熱死嗎！”
    哀求、哭嚎、道德綁架……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蘇川卻連眼皮都懶得再抬。
    他關掉通話，將麥克風隨手一扔，點開一包牛肉幹，悠然自得地吃了起來。
    他的無視，是比拒絕更徹底的羞辱。
    人群的哀求聲漸漸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咒罵。
    “操！什麽玩意兒！真他媽是個畜生！”
    “有錢了不起啊！老天爺怎麽不一道雷劈死他！”
    “這種人，就該下地獄！祝他出門就被車撞死！”
    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蘇川聽著這些惡毒的詛咒，臉上的譏諷之色更濃。
    看，這就是人性。
    慶幸吧，蘇川。幸好你沒有一時心軟放他們進來。
    否則，今天他們能為你下跪，明天就能為了更多的食物和水，將你生吞活剝。
    咒罵了一陣，這群人終究還是耗盡了力氣。
    拖著沉重的步伐，三三兩兩地散去。
    齊經理開著自己的那輛帕薩特，垂頭喪氣地回到李宏偉的法拉利旁。
    “李少，那小子……真他媽不是個東西！油鹽不進！”
    法拉利車窗降下，露出了李宏偉那張陰沉的臉。
    他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那個在他眼裏一文不名的蘇川，竟然真的敢無視幾十號人的生死，硬氣到了這種地步。
    但他臉上卻故意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重重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混賬！簡直枉顧人命！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他轉過頭，看向後座擠在一起的薑小柔和於紅，“小柔，你看看！還好你跟他分手了，這種冷血自私的男人，根本靠不住！”
    薑小柔沒有說話，隻是透過車窗，怔怔地望著遠處那輛巨大的黑色房車。
    她的心裏一片混亂。
    這還是那個為了給她買一個名牌包，可以吃一個月泡麵的蘇川嗎？
    還是那個無論她怎麽無理取鬧，都隻會溫柔哄著她的蘇川嗎？
    那份決絕和冷漠，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心悸。
    時間，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緩緩流逝。
    夕陽的餘暉掙紮著穿過停車場的入口，將一切染上了一層絕望的昏黃色。
    外界的溫度終於降下了幾分，但一個新的問題。
    食物。
    恐慌了一下午的人們，早已饑腸轆轆。
    齊經理再次發揮了他的作用，帶著幾個酒店員工回到一片狼藉的酒店廚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斷電的冰櫃和儲藏室裏翻找出一些餅幹、麵包和方便麵之類的速食。
    數量少得可憐，分到每個人手裏，也就將將夠墊個肚子。
    分發食物時，齊經理特意將一大部分麵包和幾盒自熱米飯，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李宏偉麵前。
    此時，為了節省寶貴的汽油，大部分車輛都已經熄火，停車場內恢複了一片死寂。
    人們重新回到悶熱的車外。
    李宏偉也不例外，他走下憋悶的法拉利，接過齊經理遞來的食物，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老齊，會辦事。”
    齊經理立刻笑嗬嗬地湊上前：“虧待誰，也不能虧待李少您啊！宏偉集團可還是我們西山酒店的股東呢！”
    “嗯。”李宏偉點點頭，隨即故作大度地將食物分給身邊的薑小柔和於紅，“來，一起吃點吧。”
    眾人狼吞虎咽地解決了這末日裏的第一頓晚餐，隨後便各自找地方躺下。
    就在停車場內鼾聲四起時。
    一陣清晰的腳步聲，突兀地從停車場入口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