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雀飛行的速度並不快，七彩流光在夜空中劃出優雅的軌跡，仿佛一盞引路的明燈。它似乎刻意照顧著下方步行的兩人，時不時還會盤旋一圈，發出清脆的鳴叫，似乎在催促他們跟上。
    月光下的北邙山，褪去了白日的蒼茫險峻，披上了一層銀紗，顯得靜謐而神秘。跟隨著山神雀，他們穿行的路徑似乎也變得順暢了許多，那些潛藏在暗處的、令人不適的死寂氣息和詭異囈語都消失不見，仿佛這片山林在主動為它的精靈讓路。
    阿禾肩頭的彩衣似乎對山神雀格外崇拜，小眼睛一直追隨著那道七彩流光，偶爾還會試著模仿它的鳴叫，發出稚嫩的“啾啾”聲。雪團子則從包袱裏探出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有敖淵和這隻看起來就很厲害的大鳥在，它的膽子也大了不少。
    約莫行了大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座奇特的懸崖。懸崖並不算最高，但在月光下，整麵崖壁竟然呈現出一種流動的、夢幻般的七彩光澤，與山神雀的羽毛如出一轍，仿佛是由巨大的七彩寶石雕琢而成。崖壁上生長著許多會發光的藤蔓和花草，將那裏映照得如同仙境。
    “啾！”山神雀歡快地叫了一聲，加速飛向那座七彩崖，落在崖壁中段一個被發光藤蔓遮掩的洞口，回頭示意他們跟上。
    敖淵攬住阿禾的腰，足下輕點，身形便輕盈地拔地而起，幾個起落便來到了洞口。洞口初入狹窄，僅容一人通過，但進去之後，內部卻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窟，但內部被改造得極其精美雅致。洞頂鑲嵌著無數能自發光的夜明珠和晶石，如同璀璨的星空。地麵平整光滑，生長著一層柔軟而溫暖的、散發著淡淡熒光的苔蘚。洞內還有一個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見底，散發著濃鬱的靈氣。四周的石壁上，爬滿了那些發光的藤蔓，開出星星點點的七彩小花。
    空氣清新溫暖，彌漫著沁人心脾的異香。這裏與北邙山外界的危險荒蠻形成了天壤之別，簡直是一處世外桃源。
    “哇！這裏好漂亮！”阿禾忍不住驚歎，眼睛都快不夠用了。雪團子從她懷裏跳出來，在柔軟的熒光苔蘚上打了個滾，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彩衣也興奮地在洞內盤旋飛舞。
    山神雀得意地昂了昂小腦袋，飛到水潭邊一塊光滑的、鋪著柔軟幹草的平台上，那是它的“床”。它示意阿禾和敖淵在旁邊的兩塊類似凳子的、覆蓋著苔蘚的石頭上坐下。
    “啾啾，啾啾啾啾！”山神雀看著阿禾，開始鳴叫，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敖淵在一旁擔任翻譯：“它說，它很喜歡你，你的心靈像這裏的泉水一樣清澈，像這些苔蘚一樣溫暖。”
    阿禾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謝謝……我也很喜歡你這裏。”
    山神雀愉悅地拍了拍翅膀，繼續叫著。
    敖淵翻譯的語調微微有了一絲變化：“它說，它確實知道一些關於‘心燈’的事情。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源自‘真心’的力量所化的神器，並非尋常器物，它選擇的主人，必是至純至性之人。”
    它黑寶石般的眼睛看向阿禾，帶著一絲審視，但更多的是認可：“它說，你能點亮星苔，能輕易獲得我的好感，還能做出那麽美味的烤魚，證明心燈沒有選錯人。”
    阿禾：“……”最後一條理由是不是有點草率？
    “但是，”敖淵的翻譯語氣凝重起來，“心燈在上古一場大戰中受損嚴重，靈性幾乎湮滅。尋常方法根本無法修複。想要喚醒它，需要的是‘真心’的滋養，而非單純的能量灌注。”
    “真心的滋養？”阿禾茫然，“那要怎麽做？”
    山神雀撲扇著翅膀飛起來，在洞窟中央盤旋了一圈，然後指向水潭後方的一麵石壁。那麵石壁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在山神雀翅膀揮動間，石壁表麵蕩漾起水波般的漣漪，逐漸顯現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洞口。
    “啾！啾啾啾！”山神雀的神情變得嚴肅而莊重。
    敖淵看著那個洞口，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它說，這裏麵是‘真心幻境’。是北邙山自然孕育的一處奇異之地，能映照出入內者內心最真實的情感與渴望。對於心燈而言，那裏殘留的、最純粹的‘真心’力量，或許是喚醒它的一線契機。但……”
    他頓了頓，看向阿禾，眼神複雜：“幻境之中，真幻難辨，會直麵本心，甚至挖掘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欲望。心智不堅者，極易沉淪其中，不可自拔。你……確定要進去嗎？”
    直麵本心？最深處的恐懼與欲望？
    阿禾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有些退縮。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山村丫頭，內心能有什麽？無非是爹娘安康，村子平安，還有……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身姿挺拔、容顏絕世的金瞳龍君，心跳漏了一拍，趕緊收回目光。
    她會看到什麽？她又害怕看到什麽？
    可是，這是修複心燈的唯一希望啊！敖淵為了救她和村民身受重傷，心燈是因她而徹底破碎，她怎麽能因為害怕就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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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禾用力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我要去！不管看到什麽，我都要試試！”
    敖淵凝視著她，看著她眼中那混合著緊張、害怕，卻又無比堅定的光芒，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好。我為你護法。”他無法代替她進入幻境，那是屬於她一個人的考驗。
    山神雀讚許地叫了一聲，飛回自己的平台，示意阿禾可以進去了。
    阿禾再次深吸一口氣，拍了拍懷裏有些不安的雪團子，將它和彩衣都留給敖淵照看，然後邁開腳步，一步步走向那個散發著白光的洞口。
    在踏入洞口的前一刻，她忍不住回頭看了敖淵一眼。
    敖淵也正看著她，金色的瞳孔在洞內夢幻的光線下，似乎比平時柔和了許多。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對她微微頷首。
    這一個動作，仿佛給了阿禾無窮的勇氣。她轉過身，毅然踏入了白光之中。
    身影消失，洞口的光芒微微蕩漾，恢複了平靜。
    敖淵走到洞口附近，盤膝坐下，目光落在那個入口，神識卻已籠罩四周，確保不會有任何外物打擾。山神雀也安靜下來，黑寶石般的眼睛望著幻境入口，帶著一絲期待。
    ……
    阿禾感覺自己像是穿過了一層溫暖的水膜，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幻。
    她發現自己站在落霞村的村口，夕陽西下，炊煙嫋嫋，一切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阿爹正扛著鋤頭從田埂上走來，笑著招呼她：“阿禾，回來啦？快回家，你娘做了你最愛吃的燒餅！”
    “阿禾姐姐！”小豆子和其他幾個孩童嬉笑著從她身邊跑過。
    一切都那麽真實，那麽溫暖。阿禾的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好想家，好想爹娘，好想這平靜的鄉村生活。
    她不由自主地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到家門口時，景象陡然一變！
    晴朗的天空瞬間被黑紫色的瘴氣籠罩，村民們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熟悉的房屋在瘴氣中腐朽坍塌。天空中，巨大的黑色蛟龍發出獰笑，噴吐著毒焰。
    “把那個丫頭和龍君交出來！”黑水蛟族嘍囉的叫囂聲響起。
    阿禾看到阿爹阿娘被黑色的鎖鏈捆住，拚命向她呼喊：“阿禾，快跑！別管我們！”
    而敖淵，則渾身是血地擋在她身前，金色的鱗片黯淡無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不！不要！”阿禾驚恐地大喊，想要衝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這是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因她而連累鄉親，連累敖淵！
    “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村子不會遭殃，龍君也不會受傷……”一個充滿惡意的、仿佛源自她內心深處的低語在耳邊響起。
    愧疚、恐懼、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看到敖淵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再是平時的淡漠或偶爾的柔和，而是充滿了……失望？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禾淚水湧出，陷入深深的自責。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幻象壓垮時，懷中心口的位置，那盞沉寂的、布滿裂紋的心燈，忽然極其微弱地，散發出一絲暖意。
    這絲暖意如同寒冬裏的一點星火，瞬間喚醒了阿禾的意識。
    不！不是這樣的！
    敖淵從來沒有怪過她！他即使重傷也要護著她離開！村民們是自願保護他們的！黑水蛟族才是罪魁禍首！
    這幻境在放大她的恐懼，扭曲她的認知！
    她猛地抬起頭，擦掉眼淚，對著那猙獰的黑蛟和倒下的敖淵幻影，大聲喊道：“這不是真的！我不怕你們！敖淵不會倒下！鄉親們也會沒事的！我們會打敗你們！”
    隨著她堅定的呐喊，眼前的恐怖景象如同破碎的鏡麵般開始寸寸碎裂！
    恐懼的幻象散去，新的景象開始凝聚。
    這一次，她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之下。四周靜謐而美好，星光如同鑽石般灑落。而在她前方不遠處，敖淵站在那裏，背對著她，墨發垂落，身姿如玉。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不再是平日那副清冷疏離的模樣，而是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溫柔而深情的笑意。他向她伸出手，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阿禾，過來。留在這裏，隻有我和你，遠離一切紛擾，可好？”
    他的眼神仿佛有魔力，讓阿禾的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臉頰緋紅，幾乎要沉溺在那片金色的溫柔海洋裏。
    這……這是她內心深處……連自己都不敢細想的渴望嗎？
    留在隻有他和她的地方……
    這個念頭如同最甜美的毒藥，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阿禾看著那隻骨節分明、向她伸來的手，腳步下意識地想要邁出。
    隻要走過去，就能……
    就能一直看著他這樣的笑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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