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濤苑內，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將房間映照得溫馨而寧靜。然而，氣氛卻與往日的閑適截然不同。
    敖淵負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幽深的海水，聽著阿禾用她那特有的、帶著點興奮又強自壓抑的語調，描述著在珊瑚林的發現。
    “……就是‘嗖’的一下，涼颼颼的，跟之前在蛟族巢穴聞到的那股子腥臭味兒有點像，但淡了很多，藏得可深了！”阿禾比劃著，眉頭擰在一起，努力回憶著那轉瞬即逝的感覺，“要不是我跟那片珊瑚林的小家夥們熟，對環境特別敏感，估計都發現不了。”
    珠兒和貝兒在一旁緊張地點頭，補充著當時阿禾神色驟變的細節。
    敖淵轉過身，金色的眸子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走到阿禾麵前，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她微蹙的眉心。
    “不必如此緊張。”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你能察覺到，已是立了大功。”
    他的觸碰讓阿禾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些許，她抓住敖淵的袖子，急切地問：“那你派人去查了嗎？抓到那家夥沒有？”
    敖淵搖了搖頭：“暗衛已仔細搜查過那片區域，未發現任何可疑蹤跡。對方很謹慎，並未留下實質痕跡，隻有一絲殘留的氣息。”
    阿禾有些失望地“啊”了一聲，小臉垮了下來：“跑得這麽快啊……”
    “無妨。”敖淵眸中寒光一閃，“既然露出了尾巴，總有抓住的時候。此舉也證實了我們的猜測，確有宵小潛入了龍宮外圍，或其爪牙已能滲透至此。”
    他看向阿禾，眼神轉為嚴肅：“阿禾，你需答應朕，日後若再感知到類似氣息，首要之事是保全自身，立刻撤離並通知護衛，絕不可獨自上前探查，明白嗎？”
    阿禾看著他眼中不容置疑的關切，乖乖點頭：“知道啦，我又不傻，打不過當然要跑。”但緊接著，她眼睛又亮了起來，晃著敖淵的袖子，“不過，敖淵，你看啊，那些壞蛋藏得這麽好，連你的暗衛都找不到，但是我能感覺到！這說明我的本事有用武之地啊！”
    她挺起胸膛，帶著點小驕傲：“你想啊，龍宮這麽大，你們總不能時時刻刻盯著每一個角落吧？但是小魚小蝦、海龜螃蟹它們可以啊！它們到處都是，什麽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很難瞞過它們的眼睛！”
    敖淵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那裏麵充滿了“快誇我聰明快用我”的期待，心中的凝重不由得被衝淡了幾分。他如何不知她能力的特殊？隻是以往更多將此能力視作她與生俱來的天賦，一種與她樂天性格相得益彰的特質，卻未曾深思其在情報與偵查上的巨大潛力。
    “你的意思是……”他微微挑眉。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組建一個‘魚蝦密探隊’！”阿禾興奮地宣布，這個名字是她剛剛靈光一閃想出來的，“由我出麵，跟龍宮各處，尤其是那些偏僻角落的小生靈們打好招呼，讓它們幫忙留意陌生的、帶著惡意氣息的家夥。一旦有發現，不用它們冒險跟蹤，隻要想辦法通知我就行！比如讓一條小魚來聽濤苑外麵轉個圈，或者讓一隻海貝在特定地點張合幾下……辦法多的是！”
    她越說越覺得可行，手舞足蹈：“這樣，我們不就有了一張覆蓋整個龍宮的……的……嗯，‘活’的監視網了嗎？比陣法還有用！陣法是死的，它們可是活的！”
    珠兒和貝兒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還能這樣？但仔細一想，以龍後殿下那匪夷所思的親和力，這辦法……好像真的可行？
    敖淵沉默著，心中快速權衡。此法看似兒戲，實則妙用無窮。龍宮陣法雖強，但主要針對能量波動和大型入侵，對於這種極其擅長隱匿、氣息微弱如絲的單點滲透，確實存在盲區。而阿禾的方法，恰恰能彌補這一短板。生靈的感知，尤其是對惡意的本能警惕，有時比任何精密法器都更敏銳。
    隻是……要將他的龍後，置於哪怕隻是間接的情報收集環節，他依然心存顧慮。
    阿禾看出他的猶豫，連忙保證：“我不用去危險的地方！就在安全的區域活動，跟小動物們說說話就行。收集信息也由珠兒貝兒幫忙，我絕對不擅自行動！”她伸出三根手指，作發誓狀。
    看著她那迫切想要分擔、想要證明自己價值的樣子，敖淵心中最後一絲抗拒也消散了。他不能永遠將她圈禁在絕對安全的象牙塔裏。她的能力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也應當成為她保護自己的鎧甲。
    “好。”他終於頷首，“朕準你一試。但需約法三章。”
    “你說！”阿禾眼睛亮得驚人。
    “第一，所有活動範圍需提前報備，由暗衛確認安全。”
    “沒問題！”
    “第二，不得與任何可疑目標直接接觸，所有信息匯總後交由龜丞相與朕處理。”
    “嗯嗯！”
    “第三，”敖淵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若有任何不適或察覺危險，立即終止，以自身安全為第一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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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啦，敖大人！”阿禾笑嘻嘻地應下，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你最好啦！”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魚蝦密探”招募計劃，就在龍君陛下的默許甚至可以說是暗中支持）下，悄然展開了。
    接下來的幾日，阿禾變得異常忙碌。她不再整天待在聽濤苑，而是在珠兒、貝兒以及一隊更加精銳且善於隱匿的龍宮護衛的陪同下，活躍在龍宮的各個“基層角落”。
    珊瑚林、海草叢、礁石區、貝場、珍珠養殖地……都留下了她的身影。她不像是一位尊貴的龍後下來視察，更像是一個熱情洋溢的“街道辦主任”，挨家挨戶地串門，用各種生靈的語言主要是靠意念和情緒傳遞，輔以一些簡單的發音）跟它們聊天。
    “嗨，斑斕魚大叔，最近有沒有看到什麽鬼鬼祟祟的家夥經過啊？”
    “海膽奶奶，您眼神好，幫忙多留意一下陌生的黑影唄？”
    “寄居蟹小哥，你這房子不錯啊！要是看到有誰偷偷在礁石縫裏藏東西，記得告訴我呀，我請你吃好吃的靈藻！”
    她隨身帶著一些由龍宮靈植司特製的、蘊含溫和靈氣的“小零食”，分發給那些願意幫忙的“潛在密探”。效果出奇的好。這些低等水生靈智雖不高，但對善惡氣息本能敏感，加之對阿禾天然的親近感，以及“零食”的誘惑，紛紛拍著胸鰭或擺動著觸手，或揮舞著鉗子）表示願意幫忙。
    一張無形卻無比龐大的情報網絡，正在龍宮的底層悄然織就。
    敖淵雖然同意了阿禾的行動，但內心的擔憂並未減少。他深知阿禾能力特殊，但自身戰鬥力幾乎為零，一旦被敵人近身，後果不堪設想。立後大典上的祥瑞太過耀眼，足以讓任何潛在的敵人都將她視為必須除之而後快的目標。
    光有“魚蝦密探”預警還不夠，她必須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這日，阿禾剛從一處偏僻的海藻林“招募”完一批新的蝦兵蟹將回到聽濤苑，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被敖淵叫住了。
    “阿禾，隨朕來。”
    “去哪兒？”阿禾好奇地問，跟著敖淵穿過聽濤苑的後殿，來到一處她從未踏足過的偏廳。
    偏廳內沒有過多的裝飾，地麵鋪設著堅硬的玄晶石，四周牆壁刻滿了複雜的龍紋，隱隱有能量流動的痕跡。這裏是一處小型的修煉室，也是敖淵偶爾用來演練術法的地方。
    “從今日起，朕教你一些基礎的防身術法與禦水之術。”敖淵轉身，麵對阿禾，神色認真。
    “啊？練功？”阿禾頓時苦了臉。她從小到大，爬樹掏鳥窩在行，但正兒八經的修煉可是半點沒接觸過，想想就覺得又累又枯燥。“敖淵，我很忙的，我的‘密探隊’還要……”
    “此事不容商量。”敖淵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預警固然重要，但若危險臨身，你需有拖延片刻、等待救援的能力。”
    見阿禾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敖淵緩和了語氣，帶著點誘哄：“你若學得好，朕便準你去更遠一些的七彩珊瑚峽招募密探，聽說那裏的熒光水母消息最為靈通。”
    七彩珊瑚峽！阿禾早就聽小醜魚們提過，那裏是龍宮景色最美的地方之一，而且水母族群確實以感知敏銳著稱！
    “真的？”阿禾立刻來了精神，“那我學！”
    於是，龍君陛下親自擔任教練的“龍後特訓班”，就在這間偏廳裏拉開了帷幕。
    教學過程……堪稱雞飛狗跳。
    “集中精神，感受周身水靈的流動，引導它們在你掌心匯聚……”敖淵耐心指導。
    阿禾閉著眼睛，齜牙咧嘴，臉都憋紅了，掌心才勉強出現一小撮四處亂濺的水花，別說成型了，連穩定都做不到。“它們不聽我的話啊！”她抱怨。
    “禦使水靈，非是靠蠻力，需心靜，意動。”敖淵上前，從身後握住她的手腕，一股溫和而磅礴的龍力緩緩渡入，引導著她體內那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跟著朕的引導，感受這份律動。”
    他的氣息噴在耳畔，手臂堅實有力，阿禾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泛紅，心跳也快了幾拍，更加無法集中精神了。結果就是，那撮水花“噗”地一聲，徹底散開，濺了兩人一身。
    敖淵：“……”
    阿禾：“……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練習最簡單的避水訣，阿禾總能把自己裹在一個奇形怪狀、時不時漏點水進來的水泡裏，看上去滑稽又可憐。
    練習疾行術，她不是控製不好方向一頭撞在玄晶石牆壁上幸好敖淵提前布下了緩衝結界），就是速度忽快忽慢，把自己晃得暈頭轉向。
    敖淵看著眼前這個在修行上毫無天賦可言的少女，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無可奈何”。他教導過龍族子弟，甚至指點過其他水族天才，從未見過如此……“骨骼清奇”的。
    然而，看著阿禾即使一次次失敗，摔得七葷八素，嗆了水咳嗽連連，卻依舊咬著牙，嘴裏念叨著“熒光水母等著我”，然後爬起來繼續嚐試的倔強模樣，他心中那點無奈便化作了難以言喻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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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龍後，或許不是修行上的天才，但她這份韌勁和樂觀，卻比任何天賦都更珍貴。
    “今日到此為止。”在一次阿禾試圖凝聚水盾卻差點把自己困在水球裏之後，敖淵終於叫停了訓練。
    阿禾累得幾乎虛脫，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喘氣，小臉蒼白，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看起來狼狽極了。
    敖淵走過去，蹲下身，拿出一方絲帕，動作輕柔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水漬和汗珠。
    “慢慢來，不急。”他的聲音是罕見的溫和。
    阿禾抬起疲憊的眼皮，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感受著他小心翼翼的動作，心裏那點因為屢屢失敗而產生的挫敗感瞬間煙消雲散。她順勢靠進他懷裏，嘟囔道：“敖淵，我是不是很笨啊……”
    “不笨。”敖淵摟住她，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隻是未曾學過。假以時日，必能掌握。”
    他的懷抱溫暖而安穩，帶著令人安心的清冽氣息。阿禾在他懷裏蹭了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咕噥道：“嗯……為了熒光水母……我明天再繼續……”
    看著她幾乎要睡著的模樣，敖淵眼底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他打橫將她抱起，走向寢殿。
    將阿禾安置在柔軟的鮫綃帳中，蓋好雲絲被，敖淵坐在床邊，凝視著她熟睡的容顏。窗外的夜明珠光芒柔和，落在她臉上，恬靜而美好。
    他伸出手，指尖隔空描繪著她的眉眼。
    今日的特訓雖效果甚微，但至少是一個開始。他必須讓她擁有最起碼的自保之力。同時，他也要加快動作，將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一隻隻揪出來。
    龍宮的寧靜之下，一方在積極布網，一方在暗中窺探。而他的小妻子，正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長，試圖與他並肩。
    這感覺，似乎……並不壞。
    隻是，那絲在珊瑚林一閃而逝的惡意，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漣漪正在悄然擴散。下一次，它又會從哪個角落冒出來？
    敖淵眸中的溫柔漸漸被冷厲所取代。無論對方是誰，膽敢將主意打到阿禾身上，就要做好承受龍君雷霆之怒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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