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波海眼。
    再次來到這片海域，景象已大不相同。往日緩慢旋轉的幽深漩渦，此刻被三層璀璨奪目、符文流轉的巨大光幕牢牢籠罩。光幕如同倒扣的巨碗，隔絕內外，將紊亂的靈氣和空間波動壓製在一定範圍內。光幕之外，數十艘龍宮戰船靜靜懸浮，船上甲士林立，靈光閃爍，肅殺之氣彌漫。更遠處，隱約可見敖瑗所在的指揮旗艦，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
    這便是龍宮七日籌備的成果——三重封鎖大陣，精銳的鎮海衛，嚴陣以待的接應力量。
    敖淵和阿禾並未直接現身於大陣之外，而是按照預定計劃，借助敖瑗提供的特殊信物和路線，從一處極其隱秘的、位於海底岩層裂縫中的“生門”，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最內層的“絕源”大陣之內。
    一進入大陣範圍，外界的光線、聲音仿佛被徹底隔絕。周圍的海水呈現出一種粘稠的暗藍色，流動極其緩慢，帶著刺骨的寒意。濃鬱的靈氣中混雜著令人不安的、細微的空間扭曲感和……那股熟悉的、冰冷古老又帶著詭異吸引力的幽冥氣息。隻是在大陣的壓製下，這氣息變得微弱而斷續。
    胸前的心燈開始持續散發出溫熱的暖意，琉璃盞也微微震動，七彩光暈自主流轉，將周圍試圖靠近的陰寒氣息驅散。阿禾能感覺到，燈對這裏環境的“厭惡”和“警惕”。
    敖淵握著她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穩定而有力。他此刻氣息內斂，血脈感應被“鎖脈封魂”之術暫時封閉，表情沉靜，隻是那雙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中，如同兩點不滅的星辰，銳利地掃視著前方。
    按照敖瑗提供的路徑圖，他們沿著“絕源”大陣內壁，朝著核心區域——那道暗紫色裂隙所在的位置，緩慢而謹慎地前進。
    越往裏走，環境越顯詭異。海水不再是單純的暗藍，開始泛起絲絲縷縷不祥的暗紫色流光，如同活物般蜿蜒遊動。周圍的空間如同被揉皺的紙，出現許多不規則的褶皺和漣漪，光線在其中扭曲、折射，形成光怪陸離的幻象。偶爾有細小的、漆黑的虛空裂痕一閃而過，散發出恐怖的吸力，又被大陣的力量迅速彌合。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種低沉、模糊、仿佛直接響在靈魂深處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地傳來。那不是真正的聲音，更像是一種意念的幹擾，充滿了怨毒、不甘、饑渴，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對“同源”存在的渴望與召喚。
    這“聲音”顯然主要針對敖淵。盡管有“鎖脈封魂”之術隔絕，敖淵的眉頭還是微微蹙起，眼神中偶爾會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動。阿禾緊緊握著他的手，能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的緊繃。
    “它在……叫你？”阿禾用傳音小聲問，心燈的光芒更加明亮了幾分，試圖驅散那無形的幹擾。
    “嗯。”敖淵簡短回應，聲音通過傳音依舊平穩，“守住本心，勿要傾聽。”
    兩人又前進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前方的景象豁然一變。
    三重光幕在這裏交匯、收束，共同壓製著中央一片直徑約十丈的、如同傷口般猙獰的區域。那裏，海水被徹底排空，形成一個詭異的真空球體。球體中央，一道長約丈許、寬僅尺餘、邊緣不斷開合扭曲、內部幽深仿佛通往無盡虛空的暗紫色裂隙，如同惡魔之眼，靜靜懸浮。
    裂隙表麵流淌著粘稠如液的暗紫光芒，絲絲縷縷精純到令人心悸的古老幽冥能量從中泄露出來，又被外圍的三重大陣艱難地阻隔、消磨。裂隙周圍的真空球體內，布滿了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空間裂痕，以及無數漂浮的、散發出暗淡光芒的破碎符文殘片——那顯然是古老封印破損後留下的痕跡。
    這裏，便是“汙染”的源頭，契約碎片的泄露點。
    距離裂隙尚有百丈，那股針對敖淵的“召喚”與“渴望”陡然增強了十倍不止！即便有術法隔絕，敖淵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有些蒼白，額角青筋隱現，周身氣息出現了不穩的跡象。那暗紫色裂隙仿佛感應到了他的靠近，開合的速度猛然加快，泄露出的幽冥能量也更加活躍，甚至凝聚成數道細小的觸須，朝著敖淵的方向微微探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
    “陛下！小心！”阿禾驚駭，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敖淵身前，同時全力催動心燈！
    七彩琉璃色的光芒自她胸前心燈爆發，如同怒放的蓮花，將她與敖淵一同籠罩！溫暖、純淨、帶著無上淨化意誌的光輝，狠狠撞上了那些探出的幽冥觸須和撲麵而來的陰冷氣息！
    嗤嗤嗤——！
    激烈的淨化聲響徹這片真空區域！幽冥觸須在琉璃淨火的照耀下迅速焦黑、萎縮、崩解！裂隙似乎被激怒了，發出一陣無聲的、卻讓兩人神魂震蕩的尖銳嘶鳴，泄露的能量變得更加狂暴！
    “阿禾，維持光罩，穩步靠近！”敖淵的聲音在阿禾腦海中響起，冷靜而急促，“我以‘鎖脈封魂’強行鎮壓感應，你以心燈開道，我們需抵近裂隙，將琉璃淨火直接注入其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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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阿禾咬牙，將全部心神灌注於心燈。七彩光罩變得更加凝實，如同一枚發光的繭，包裹著兩人，緩緩向著那不斷嘶鳴、扭曲的暗紫色裂隙推進。
    每前進一步，壓力便增大一分。那無形的召喚與侵蝕如同潮水般衝擊著敖淵的心防，即便有術法和心燈雙重防護，他依舊能感覺到血脈深處傳來陣陣悸動與拉扯，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裂隙深處瘋狂呼喚著他，誘惑著他，想要將他拖入那永恒的黑暗。
    阿禾則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和靈力如同開閘的洪水般飛速消耗。心燈的光芒是她意誌的延伸，對抗著整個裂隙散發出的恐怖幽冥威壓。她死死盯著那道越來越近的“傷口”，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靠近它，淨化它！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終於，他們抵達了裂隙邊緣。近距離觀看，這裂隙更加觸目驚心。其內部並非單純的黑暗，而是翻滾著粘稠的暗紫色霧靄，霧靄深處，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痛苦的麵孔和破碎的符文光影閃爍，仿佛封印著一個充滿無盡怨念與痛苦的小世界。那股冰冷、古老、精純到極致的幽冥本源氣息，幾乎要透過琉璃光罩滲透進來。
    裂隙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們的靠近，尤其是對敖淵的“渴望”達到了頂點。它猛地擴張了一下，試圖將兩人吞噬進去！更可怕的是，裂隙深處，那翻滾的霧靄中，一雙巨大無比、燃燒著暗紫色鬼火的“眼睛”，緩緩“睜開”，冰冷、貪婪、充滿了惡毒與嘲弄的“目光”，跨越虛空，牢牢鎖定在了敖淵身上！
    “終於……來了……我的……血裔……”
    一個蒼老、嘶啞、仿佛由無數怨魂哀嚎糅合而成的意念，直接侵入了兩人的腦海！
    “鎖脈封魂”之術形成的隔絕，在這直接針對神魂本源的低語麵前，似乎都變得脆弱起來！敖淵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金色光芒劇烈閃爍，仿佛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激烈對抗！
    阿禾也聽到了那聲音，隻覺得腦袋如同被重錘擊中，嗡嗡作響，心神一陣恍惚。懷裏的心燈發出急促的嗡鳴，燈焰劇烈跳動，才讓她勉強保持清醒。
    “就是現在！阿禾！將琉璃淨火，注入裂隙核心——那雙‘眼睛’之間！”敖淵厲聲喝道，聲音帶著強行壓抑的痛苦。
    阿禾一個激靈，瞬間回神！她將所有恐懼、擔憂、雜念全部拋開，眼中隻剩下那道裂隙和其中那雙邪惡的“眼睛”。她雙手虛握胸前心燈，用盡全部心力與靈力，嬌叱一聲：
    “淨化——！”
    心燈燈芯處，那團一直穩定燃燒的七彩琉璃火焰，如同受到召喚，猛然脫離燈盞，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僅有手指粗細、卻璀璨奪目如同星河的光束，無視了空間距離，瞬間跨越最後數丈，精準無比地射入了暗紫色裂隙之中，直刺那雙“眼睛”的中央！
    “吼——！！！”
    一聲遠比之前更加淒厲、更加暴怒、充滿了痛苦與難以置信的嘶吼意念層麵）從裂隙深處爆發！整個裂隙劇烈震顫、收縮！那雙暗紫色的“眼睛”在琉璃淨火的光束照射下，如同被灼燒的油脂，冒出滾滾黑煙，發出“滋滋”的消融聲！眼睛中的鬼火瘋狂搖曳、黯淡！
    有效！琉璃淨火真的能傷害甚至淨化這“契約之影”！
    然而，那“契約之影”的反撲也來得極其猛烈！被淨化的痛苦似乎徹底激怒了它，裂隙中剩餘的幽冥能量瘋狂暴走，無數更加粗大、凝實的暗紫色觸手從霧靄中激射而出，狠狠抽打在阿禾維持的七彩光罩上！同時，那股針對敖淵的“召喚”與“侵蝕”力量暴漲，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試圖刺穿“鎖脈封魂”的封鎖，直接作用於他的血脈與神魂！
    “噗——”敖淵終於支撐不住，噴出一口金色的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形搖搖欲墜！“鎖脈封魂”之術出現了裂痕！
    “敖淵！”阿禾肝膽欲裂，想要分心去扶他，卻發現自己維持光罩和催動琉璃淨火已經耗盡了所有力量，根本動彈不得！
    眼看光罩在幽冥觸手的瘋狂抽打下開始出現裂痕，敖淵的狀態也岌岌可危，而裂隙深處那雙被琉璃淨火灼燒的眼睛，雖然痛苦，卻並未被徹底淨化，反而因為暴怒而變得更加凶厲……
    千鈞一發之際——
    阿禾腰間，那盞一直安靜懸掛、隻在幽冥攻擊臨身時才有反應的九曜琉璃盞，突然自主飛出！
    它並未攻擊那些幽冥觸手，而是滴溜溜旋轉著，飛到了敖淵頭頂，盞口向下，灑落下一片朦朧而浩瀚的七彩星輝，將敖淵整個人籠罩其中！
    這星輝似乎帶著某種奇特的空間穩定與法則庇護之力，那些試圖侵蝕敖淵神魂血脈的冰冷力量，在接觸到星輝的瞬間，如同泥牛入海，威力大減！敖淵悶哼一聲，壓力驟輕，雖然依舊虛弱，但搖搖欲墜的身形穩住了！
    琉璃盞……在保護敖淵？！
    這意外的援手，讓阿禾精神一振！她抓住這寶貴的機會，不再分心，將全部意誌與殘存的力量，不顧一切地灌注進那道琉璃淨火光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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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淨化——！！！”
    七彩光束驟然變得更加粗大、更加熾烈！如同怒龍般在裂隙深處橫衝直撞，瘋狂灼燒、淨化著那雙“眼睛”和周圍的幽冥霧靄！
    “不——！！可惡的……燈……該死的……龍……你們……阻止不了……契約……終將……完整……”
    在充滿不甘與怨毒的淒厲意念嘶吼中，那雙暗紫色的“眼睛”終於徹底黯淡、消散！裂隙本身也仿佛失去了核心支撐，開始劇烈崩塌、收縮，泄露的幽冥能量迅速減弱。
    成功了？！阿禾心中一喜。
    但就在此時，崩塌的裂隙最深處，那團即將消散的暗紫色霧靄核心，一道極其微弱、卻蘊含著最精粹本源氣息的暗紫色流光，如同瀕死毒蛇的最後反擊，猛地射出，目標並非是阿禾或心燈，而是……被琉璃盞星輝籠罩、狀態虛弱的敖淵！
    這道流光速度太快，且似乎蘊含著某種無視防禦的“契約”特性，竟然穿透了琉璃盞的星輝和敖淵自身的護體龍元，瞬間沒入了他的眉心！
    敖淵身體猛地一僵，眼中金光瞬間被一抹暗紫色侵染，臉上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隨即雙眼一閉，向後軟倒！
    “敖淵——！！！”阿禾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維持光罩和淨火，撲過去抱住了他下墜的身體。
    而那道被重創的裂隙，在發出最後那道流光後，終於徹底崩塌、閉合，隻留下一片狼藉的、布滿空間裂痕的真空區域，和緩緩消散的殘餘幽冥氣息。
    外圍的三重大陣光芒流轉，開始加速淨化這片區域。
    深淵裂隙之戰，似乎以慘重的代價，暫時“解決”了問題。
    但阿禾懷抱著昏迷不醒、眉心隱隱有暗紫光芒流轉的敖淵，心卻沉入了無底深淵。
    最後那道流光……到底是什麽？它對敖淵做了什麽？
    契約之影最後的低語，如同詛咒般在她腦海中回蕩：
    “契約……終將……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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