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錦閣的金掌櫃來到莊子上。
    這位從洛陽來的客商，帶三分笑意，見到了胡八郎。
    他生得皮膚白淨，三綹山羊胡打理得整整齊齊，一身藏青錦袍襯得身形儒雅。
    見到胡八郎，忙快步上前拱手：“這位便是胡先生吧？久仰久仰！”
    胡八郎也笑著起身回禮，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金掌櫃客氣了，快請坐。”
    一麵讓座，一麵讓莊子的夥計給金掌櫃上最好的雨前龍井。
    待兩人落座，金掌櫃呷了口茶，目光便落在桌案上鋪開的幾匹緞子上，不住地讚歎。
    “胡先生，不瞞您說，貴號的‘輕煙緞’‘霞光緞’，如今在洛陽也有了名聲。前些日子江東有貴婦人把這緞子當禮品送進京，好幾家達官貴人的女眷見了都讚不絕口，說這絲質、這光澤，比京城老字號的貨還要細膩幾分。”
    胡八郎笑眯眯地端著茶杯，麵色從容。
    “金掌櫃過獎了，不過是我們莊裏的匠人用心罷了。”
    “用心才能出好貨啊！”金掌櫃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傾，有些急切又有些誠懇。
    “我這次來，就是想跟貴號談合作。”
    胡八郎揚了揚眉毛：“哦？”
    “我們玉錦閣在洛陽有三家鋪子，若是能把貴號的緞子引進來，保管不出三個月，就能讓洛陽的貴婦圈都搶著要。胡先生，您看？”
    這話一出，胡八郎卻輕輕搖了搖頭，攤手道：“金掌櫃，不是我不想，隻是很為難啊！”
    金掌櫃皺著眉頭看向他。
    胡八郎繼續道：“我跟您說實話吧。不是我們不願合作，實在是鄙號目前的產量有限。您也知道，我們這也隻是個小莊子。”
    說著胡八郎笑吟吟地看向金掌櫃。
    “而織緞子講究慢工出細活，從養蠶到繅絲，再到上機織造，哪一步都省不了功夫。所以我們莊子產量實在有限呀！”
    金掌櫃摸了摸下巴，道：“胡先生，能進洛陽，這個機會可不多呀！”
    胡八郎攤開雙手無奈地道：“金掌櫃，您看，現在江東的訂單都排到下個月了，若是再接下洛陽的單子，怕是要誤了您的工期，到時候反而傷了兩家的情分。”
    金掌櫃一聽，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他早就料到對方會拿“產量”說事，卻沒想到胡八郎拒絕得如此委婉又堅決。
    他沉吟片刻，又道：“胡掌櫃，產量的事好商量！若是貴號缺人手，我玉錦閣可以幫您從洛陽調熟練的匠人過來。若是缺蠶種、缺絲線，我也能幫您聯絡貨源。隻要能合作，您提什麽條件，咱們都能談！”
    胡八郎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知道對方已經上鉤，卻還是擺出為難的模樣：“金掌櫃，不是我駁您的麵子。您也知道，我們這緞子的手藝是獨門的，外聘的匠人若是學不會，反而糟蹋了好絲。而且這蠶種、絲線也得是江東本地的，換了別的地方的貨，織出來的緞子就沒那股柔勁了。”
    金掌櫃咬了咬牙。
    “胡先生，隻要能勻出貨，價格不是問題。我可以在原價上，加兩成！”
    胡八郎皺了皺眉頭，不說話。
    金掌櫃額頭上沁出細汗，他一狠心：“三成！”
    胡八郎作出很為難的樣子：“金掌櫃，這讓我很難做呀！”，
    不過，他話鋒一轉：“不過，金掌櫃既然這麽有誠意，我也不能讓您白跑一趟。不如這樣。我們每月先給玉錦閣留兩百匹緞子，您先在洛陽試試水。若是銷量好，等我們莊裏擴了織機、添了人手，再給您加量，您看如何？”
    金掌櫃一聽，雖覺得兩百匹少了些，卻也知道這是對方能給出的最大讓步。
    畢竟能拿到獨家貨源，總比被其他商家搶了先好。他立刻點頭：“好！就按胡掌櫃說的來！每月兩百匹，我現在就付定金！”
    胡八郎見他應下，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抬手示意夥計取來筆墨：“那咱們現在就立字據，也好讓金掌櫃放心。”
    與金掌櫃的字據簽得十分順利，送走人後，胡八郎揣著協議來找商青青。
    當晚，商青青在燈下翻看協議，手指剛劃過“利潤分成”那一行，眼睛瞬間亮了。
    這筆合作的利潤，竟比江東商戶多了整整三成！
    她忍不住拿起算盤，“劈啪”地算起來，算完這段時間的總收益，嘴角的笑意根本壓不住。
    可笑著笑著，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手裏的算盤也停了。
    “訂單是越來越多，可咱們莊子就這麽大，織機也隻有十幾台，匠人更是不夠用，再這麽下去，遲早要誤了交貨期。”
    胡八郎坐在一旁，看著她一會兒笑一會兒愁的模樣，忍不住打趣：“別愁眉苦臉的，我還有個好消息沒告訴你呢。”
    “什麽好消息？”商青青立刻抬頭，眼裏滿是期待。
    “李二楞子前幾天跟我說，他在金陵的幾個舊識，都是做織造的老手。有擅長繅絲的，有精通織花的，之前在金陵的織坊也是被管事欺負，聽說咱們莊子的生意好，都願意來投奔。”
    “是嗎？怎麽我不知道？”商青青驚訝地看著胡八郎。
    胡八郎故意晃了晃腦袋，“你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我想著等敲定了再跟你說，省得你又分心。”
    “真的？”商青青猛地站起來，搓手道，“他們可都是有經驗的熟手？要是能來，咱們的生產速度就能快不少！”
    “那可不，李二楞子說，那些人手藝比莊裏現在的匠人還熟練，就是缺個安穩的去處。”
    胡八郎話鋒又一轉，“所以啊，現在不是愁訂單的時候，是該琢磨著擴大莊子規模了。多蓋幾間織房，添些織機，再把養蠶的場地擴一擴，才能接住這些訂單。”
    商青青低頭沉思起來：“你說得倒是容易，擴大規模哪那麽簡單？得找地方、請工匠蓋房，還得置辦織機、買蠶種，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她雖高興有熟手來投奔，卻也清楚擴產要麵對的麻煩，眉頭又輕輕皺了起來。
    胡八郎見她又犯了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錢的事你不用愁，咱們這陣子賺的錢，足夠應付擴產了。至於找地方、請工匠，我明天就去跟村裏的裏正談，保證給你找個寬敞的好地方。”
    商青青抬頭看著他，眼裏的愁緒漸漸散去，嘴角又露出了笑意。
    有他在身邊出謀劃策，再大的難題，好像也沒那麽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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