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深處，紫霄宮。
    這裏是三界之外，萬法之源。沒有時間流逝，沒有空間概念，隻有一片亙古不變的、令人神魂寂滅的虛無。
    鴻鈞道祖的禁製，是這片虛無中唯一的“規則”。它如同一座無形的牢籠，將這座孤寂的宮殿與三界六道徹底隔絕。
    宮殿最深處，一個身穿青色素服的道人盤膝靜坐。
    他就是通天教主。
    他的周身沒有任何法力流轉，沒有絲毫聖人威壓，靜得宛如一塊混沌頑石，仿佛早已與這片永恒的死寂融為一體。自封神之戰落敗，被囚禁於此，他的心便死了，道也寂了。
    萬仙隕落的悲愴，道統斷絕的怨恨，最終都歸於一片沉寂。
    他不再是那位一劍可破九重天的截教聖人，隻是一個被遺忘在時光之外的囚徒。
    就在此時。
    毫無任何征兆。
    一股全新的、陌生的、卻又偏偏與他自身本源緊密相連的“天命”因果，如同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竟直接穿透了道祖布下的無上禁製，輕輕地、卻又無比清晰地，落在了他那顆早已寂滅的聖人道心之上。
    嗡——！
    通天教主那雙閉合了無數元會的眼眸，猛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其中曾倒映過宇宙開辟，也曾映照出萬仙來朝的輝煌，更曾充滿了聖人喋血的不甘與瘋狂。而此刻，這雙眼睛裏，隻有一片萬古寒冰般的死寂。
    可下一瞬，寒冰之上，裂開了一道縫隙。
    一段從未存在過的“記憶”，不似外力強行灌輸，更像是從他聖魂最深處自然生發而出，帶著天道烙印般不容置喙的真實感，就這樣無比自然地，流淌進他的腦海。
    記憶之中，是封神大戰後。
    他被囚於紫霄宮，心如死灰，卻在無盡的推演中，窺得了一絲截教未來的生機。那生機，係於一塊東勝神洲的補天頑石之上。
    於是，他不惜耗費聖人本源，於道祖眼皮底下，斬出自身三屍之一，令其化名“菩提”，避開天機，投入下界。
    記憶之中，是他借“菩提”之眼，看著那三屍化身尋到了那塊天生石猴。
    那猴頭，天生反骨，不敬天，不畏地，像極了他門下那些桀驁不馴的弟子。
    “菩提”收其為徒，於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傾囊相授。傳其七十二變，授其筋鬥祥雲，將他截教一脈的無上戰法，悄然融入其中。
    記憶之中，這個被他命名為“孫悟空”的弟子，承載了他為截教布下的、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要這猴子，去鬧，去打，去將那天庭偽善的麵具撕碎，去將那西方教虛偽的慈悲踐踏。
    他要用這枚棋子，告訴三界，告訴那幾位高高在上的“勝利者”——
    我通天，還沒輸！
    我截教，道統未絕！
    這段記憶，邏輯清晰，動機充足，充滿了屬於他通天教主的孤傲與決絕。
    記憶流淌完畢。
    紫霄宮內，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通天教主，這位殺伐第一的聖人，在接收完這段屬於自己的“記憶”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那顆萬古不波的聖心之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名為“錯愕”的情緒。
    幻象！
    這是通天教主的第一反應。
    一定是元始，或是西方那兩個無恥之徒，為了動搖我這已然寂滅的道心，不惜耗費大法力，布下的幻術！
    他們想看我笑話，想讓我在這無盡的囚禁中，再生出不該有的妄念，最終道心崩潰，徹底沉淪。
    “可笑！”
    一聲冷哼，帶著聖人獨有的威嚴，在這空寂的宮殿中回蕩。
    他立刻催動上清聖力，那是在鴻蒙未判之前，便已存在的無上偉力。聖力流轉，一遍又一遍地衝刷著自己的聖魂與道果，仔細探查著每一絲、每一毫的角落。
    他要將那可笑的幻術根源，揪出來，捏碎！
    然而。
    一遍，兩遍，三遍……
    他查遍了聖人神魂的每一個細微之處，都沒有發現任何一絲一毫外力入侵的痕跡。
    那段關於“關門弟子孫悟空”的記憶，根本不是什麽外來之物。
    它就像他生來就有的記憶一樣，深深地、牢固地烙印在他的本源最深處。與他“吾乃盤古元神所化”、“碧遊宮中講道”、“立下截教大教”這些最根本的記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邏輯自洽，天衣無縫，根本找不出半點破綻！
    仿佛，他本就該有這段記憶。
    仿佛，忘記了這段記憶的自己，才是不完整的。
    通天教主不信。
    他可是聖人！天地間最頂尖的存在！怎會連自身記憶的真假都無法分辨！
    他不信邪，聖人之力再次運轉，這一次，他的意誌直接跨越了虛無，投向了那代表著天地至理的——天道長河！
    隻有在這裏，才能看到最根本的因果，最真實的命運。
    浩瀚無垠的天道長河奔騰不息，無數生靈的命運線在其中沉浮、交織。
    通天教主輕易地便找到了代表著自己的那條，粗壯、磅礴、卻被一層灰色禁製之力包裹的聖人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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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他循著那段“新記憶”的指引，開始尋找那條屬於“孫悟空”的命運線。
    很快，他找到了。
    那是一條充滿了抗爭與殺伐之氣的、金色的命運線。
    而當他看清那條線的瞬間，他整個人，徹底愣在了原地。
    隻見那條屬於孫悟空的命運線，從誕生之初，便有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屬於他上清道統的因果牽引。而在某個時間節點之後，這條金色的線，更是直接、緊密地與他那條被禁錮的聖人主線，死死地糾纏在了一起！
    兩條線之間，形成了一種無比牢固，閃耀著天道玄光的聯係。
    那是……“師徒”之因果！
    這條因果線，受天道承認，受世界認可，真實不虛！
    通天教主徹底迷惑了。
    難道……是真的？
    難道真的是我當年布下的後手？是我被囚禁在這片虛無中太久，磨滅了神智，以至於連自己最重要的布局，都給遺忘了？
    他開始無法抑製地，去審視這段“新記憶”所帶來的一切可能性。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麽，那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弟子，如今公然扯起截教大旗，對抗天庭與佛門，處境必然是萬分凶險！
    他身為師尊，卻被困於此，無法給予任何幫助。
    這個念頭一起，一股久違的、名為“護短”的怒意，竟從他死寂的道心中，不可遏製地升騰而起！
    而他自己，也因為這段記憶的出現，身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不再是一個被囚禁在紫霄宮中，等待道心徹底腐朽的“失敗者”。
    他變成了一個身在牢籠，卻早已在外界布下驚天後手，正在與那幾位聖人隔空對弈的……棋手！
    寂靜的宮殿中，通天教主緩緩站起身。
    這是無數元會以來，他第一次主動站起。
    他走到宮殿門口，看向外麵那片永恒的虛無。
    可這一次，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道祖的禁製，穿透了無盡的混沌，落向了那片他已經無數年不曾關心的三界紅塵。
    “悟空……”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語，從他口中吐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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