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已經不能稱之為門。
    它成了一座囚籠，一座關押著三界最頂尖存在的囚籠。
    誅仙陣圖的絕殺道韻與盤古幡的開天煞氣，如同兩條擇人而噬的遠古凶獸，在虛空中無聲地對峙、撕咬。
    它們溢散出的任何一絲氣息，都足以讓一位大羅金仙道心崩潰，神魂俱滅。
    整個天庭，死寂無聲。
    玉皇大帝的意誌化身，僵在原地。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凡間的孩童，因為鄰居家小孩搶了他的糖，就哭著喊著叫來了自家的長輩和對方的長輩，想讓他們評評理。
    結果，兩位長輩二話不說，一個掏出了能毀滅村莊的炸藥，另一個架起了能轟平山頭的火炮。
    現在，整個村子的人都縮在家裏，大氣不敢喘，都在等，等這兩位究竟是把對方轟成渣，還是順便把整個村子一起送上天。
    而他，這個最初隻是想討回一顆糖的孩子，成了全村人眼中最大的罪人。
    悔恨。
    無邊的悔恨如同混沌之水，淹沒了他的天帝心境。
    他為什麽要趟這趟渾水？
    他為什麽要相信如來那個禿子？
    三教公審？審出了聖人殺劫！
    他機械地扭動脖頸，看向身側的如來佛祖。
    “佛祖……這……便是你說的……萬無一失？”
    他的聲音幹澀、扭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龜裂的大地上擠出來的。
    如來佛祖的佛陀金身，光芒已經黯淡到了極點。
    那張本應慈悲普度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青灰色。
    萬無一失？
    他的智慧，他的算計，他引以為傲的八萬四千法門，此刻看來，就是一個笑話。
    他算計了一切，唯獨沒有算計到，通天那個瘋子，真的敢為了一個剛認下的弟子，掀桌子！
    他更沒有算到，截教那群死了無數元會的僵屍，居然還能從墳裏爬出來，而且，還是來朝聖的！
    他無法回答玉帝的質問。
    因為他同樣想問。
    為什麽？憑什麽！
    高台之上，五色慶雲分踞五方，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
    元始天尊的杏黃色慶雲劇烈翻滾，盤古幡的虛影蓄勢待發，他周身的虛空都在不斷地生滅，顯然，他的怒火已經積蓄到了頂點。
    可他不能出手。
    通天擺出了誅仙陣圖，就等於劃下了紅線。
    他一旦出手，就不是教訓一個師弟，而是闡截二教，不死不休！
    審？
    怎麽審？
    當著三界眾神的麵，審判一個手持誅仙陣圖的聖人的親傳弟子？
    那不叫審判，那叫開戰！
    可若不審……
    他元始天尊，連同天庭與佛門，賭上了氣運，請下了道祖法旨，擺出了這麽大的陣仗，結果被通天一亮陣圖就嚇得縮了回去？
    從此以後，他闡教的臉麵何在？他元始天尊的威嚴何在？
    三界眾生會如何看他？
    ——那個被師弟嚇得不敢動手的聖人。
    這個念頭，比殺了他還難受。
    所以，他隻能僵持著，騎虎難下。
    另一邊，通天教主的黑色慶雲中，誅仙陣圖緩緩流轉，四柄仙劍的虛影吞吐著三界最純粹的終結之意。他一言不發，但他的態度，比任何言語都更加強硬。
    ——我，就在這裏。
    ——不服，就來。
    太上道君的道君化身，依舊雙目微闔，仿佛入定了一般。周身太極圖的虛影將一切殺伐之氣都隔絕在外，不沾分毫因果。
    無為。
    這便是他的態度。
    你們打，你們鬧，都與我無關。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這“無關”，本身就是一種態度。他不支持元始，就是對通天最大的支持。
    而西方的接引、準提二聖，更是樂得看戲。
    兩人寶相莊嚴的化身下，是兩顆幾乎要笑出聲來的心。
    打！打起來才好！
    東方玄門內鬥，打得越凶，他西方大興的機會就越大。最好是兩敗俱傷，聖人喋血，那他們做夢都會笑醒。
    於是，場麵就這麽陷入了僵局。
    一個死局。
    陳凡站在場中，脊背上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
    玩脫了。
    這次真的玩脫了。
    他隻是想給自己疊個甲，找個靠山，順便惡心一下玉帝和如來。
    誰能想到，通天教主這個新認的便宜師尊，這麽給力，或者說……這麽莽！
    二話不說就開大。
    這已經不是惡心玉帝和如來了，這是要直接把三界的天給捅個窟窿！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編輯器！
    編輯器能解決眼下的問題嗎？
    不能。
    編輯器是修改過去，而不是應對現在。
    在這種聖人對峙的局麵下，他就算把自己編輯成道祖的親兒子，也得等編輯的“過去”生效才行。
    遠水，救不了近火。
    怎麽辦？
    就在這劍拔弩張，所有仙神都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神魂湮滅的時刻。
    玉皇大帝，這位三界主宰，終於崩潰了。
    他承受不住這股壓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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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意誌化身猛地抬頭，望向了南天門之上，那無盡的混沌虛空，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嘶吼：
    “請道祖聖裁！”
    這一聲呐喊，蘊含了他所有的絕望與不甘，通過天道法則，瞬間傳遍了三界六道！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最後的手段了。
    當聖人無法解決問題時，就隻能請聖人之上的存在來裁決。
    元始天尊的慶雲停止了翻滾。
    通天教主的劍意也微微收斂。
    太上道君的化身，眼皮動了一下。
    西方二聖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所有人的意誌，無論是聖人，還是仙神，都在這一刻，投向了那至高的混沌深處。
    紫霄宮。
    鴻鈞道祖。
    您，會如何裁定？
    是支持元始，以天道之名，強行鎮壓通天與截教，維護舊有的秩序？
    還是各打五十大板，讓此事不了了之，任由這顆名為“截教”的種子，重新發芽？
    這，將決定三界未來無數元會的走向。
    整個三界，陷入了一種奇異的靜止。
    時間與空間，都仿佛在等待那個最終的答案。
    一息。
    兩息。
    三息。
    混沌深處，依舊毫無反應。
    玉帝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了。
    道祖……不管了？
    連道祖都放棄了嗎？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死局將以一種誰也無法預料的方式爆發時。
    一個巨大的變數，從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降臨了。
    不是來自紫霄宮。
    也不是來自任何一位聖人。
    那是一股力量，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力量，毫無征兆地，滲透進了南天門這片被聖威封鎖的空間。
    這股力量，沒有盤古幡的霸道，沒有誅仙陣的酷烈，沒有太極圖的超然，也沒有佛光的宏大。
    它……很溫暖。
    像春風，像沃土，像母親的懷抱。
    充滿了最原始的生命氣息與創造之力。
    這股力量出現的瞬間，誅仙陣圖上那四柄足以讓大羅神仙血染裳的仙劍虛影，發出了陣陣哀鳴，主動收斂了所有的殺伐之意，縮回了陣圖之中。
    而另一邊，元始天尊身前那柄蘊含著開天辟地之威的盤古幡虛影，也停止了震動，那股無邊的煞氣，在這股溫暖的力量麵前，如同冰雪遇驕陽，迅速消融。
    通天教主那片黑色的慶雲，猛地一顫。
    元始天尊那張憤怒的臉，瞬間凝固。
    太上道君那雙微闔的眼睛，豁然睜開。
    西方二聖，更是直接從蓮台上站了起來，臉上是難以置信的駭然。
    “這……這是……”準提聖人失聲。
    無人回答他。
    因為在南天門的中央，陳凡的頭頂上空，一縷五彩斑斕的霞光，憑空浮現。
    緊接著，伴隨著一聲仿佛穿越了亙古洪荒的悠悠歎息，那縷霞光凝聚成了一塊小小的，散發著無盡造化之意的……五彩石虛影。
    那歎息聲，不大，卻清晰地響在每一位聖人的心底。
    “唉……”
    一聲歎息，道盡了無盡的慈悲與……無奈。
    下一刻，那塊五彩石的虛影輕輕一震，一道柔和卻不容抗拒的意誌，橫掃全場。
    “我的……孩子，誰，要審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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