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妖師宮內，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四道足以撐開天地的無上虛影，如同泡沫般，緩緩消散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它們殘留下的道韻，卻像是億萬座太古神山，沉甸甸地壓在鯤鵬的心頭，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東皇太一的霸道，女媧娘娘的聖德，通天教主的劍意，楊戩的戰意……
    四股氣息，四段因果，四座他畢生都無法逾越的高山，此刻卻全都匯集在了眼前這隻猴子的身上。
    鯤鵬站在那裏，瘦高的身形微微佝僂，再也沒有了方才準聖巔峰的半點威勢。
    他隻覺得渾身發冷，一股源自神魂深處的寒意，比北冥的玄冰還要刺骨。
    他活了無數元會，從龍漢初劫到巫妖大戰，再到封神之戰，他見過的風浪比三江四海的水還要多。
    他自認為心性早已磨煉得堅不可摧，三界之中，再無任何事能讓他動容。
    可今天，他引以為傲的道心，碎了。
    碎得徹徹底底，連渣都不剩。
    殺人奪寶？搶奪紅雲玉簡？
    這個念頭此刻在他腦中回想起來，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可笑！
    這已經不是捅了馬蜂窩那麽簡單了。
    這他娘的是把道祖的紫霄宮給當柴房燒了！
    他強行壓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驚濤駭浪，那張萬年不變的僵屍臉上，肌肉劇烈地抽動了幾下，最終，硬生生擠出了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那笑容，充滿了諂媚與討好，與他上古妖師的身份形成了滑稽而又詭異的反差。
    “嗬……嗬嗬……”
    幹澀的笑聲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鯤鵬向前走了兩步，對著陳凡微微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盟主……盟主果然是神通廣大，背景通天！是……是本座有眼無珠，孟浪了，孟浪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幹枯的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拍了兩下，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極強。
    “方才隻是一個小小的玩笑，是本座想試試盟主的神通，絕無他意，還望盟主海涵，海涵啊！”
    這位從上古活到現在的頂級老陰比，三界之中論輩分能與聖人平起平坐的恐怖存在，在這一刻，果斷地選擇了認慫。
    而且，是姿態最卑微，最徹底的認慫。
    麵對鯤鵬這堪稱影帝級別的表演，陳凡心中冷笑，臉上卻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他好整以暇地撣了撣金甲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仿佛剛才那足以讓天地變色的聖人威壓，不過是一陣微風拂過。
    他身後的異象緩緩散去，那股壓得鯤鵬喘不過氣的恐怖氣場也隨之收斂。
    陳凡邁開步子，沒有理會僵在原地的鯤鵬，徑直走回到大殿中央，隨意地找了個地方坐下，姿態閑適，仿佛這裏不是三界禁地妖師宮，而是他的花果山水簾洞。
    他翹起二郎腿，用一種平淡的，不帶絲毫情緒的目光看著鯤鵬。
    “妖師客氣了。”
    淡淡的四個字，卻讓鯤鵬感覺比之前那四道聖人虛影的壓力還要大。
    他知道，眼前這猴子是在等他的下文。
    “現在，”陳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那筆交易了嗎？”
    鯤鵬心中一個激靈，連忙點頭哈腰地應道：“當然，當然！盟主想談，本座……不，老朽隨時奉陪！”
    他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卻不敢坐回自己的王座，隻是在距離陳凡十丈遠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擺出了一副聆聽教誨的姿態。
    然而，他那雙深陷在眼窩中的眸子，卻在急速地轉動著。
    震驚和恐懼過後，這位老陰比的本性又開始作祟。
    他還是想不通，這隻猴子到底是什麽來頭？為什麽能同時和這麽多頂級大能扯上關係？
    東皇太一和女媧娘娘，同為上古妖族，有關係還能理解。
    可那通天教主，與妖族可是有血海深仇的！闡教的楊戩，更是天庭的司法天神！
    這幾方勢力，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他必須搞清楚！哪怕隻是一點點線索！
    鯤鵬眼珠一轉，臉上堆著謙卑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道：“盟主神威，老朽是徹底拜服了。隻是老朽心中有個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但說無妨。”陳凡淡淡道。
    “咳咳，”鯤鵬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問道：“不知盟主……與媧皇宮的女媧娘娘，究竟是何等淵源？方才那股聖德之氣，精純無比，顯然是得了娘娘的真傳。還有……還有那截教的通天聖人，他老人家不是被道祖禁足於碧遊宮嗎？盟主又為何會與他扯上因果？”
    他問得極為巧妙，既表達了崇敬，又將最核心的疑問拋了出來。
    他死死地盯著陳凡，想要從對方的臉上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然而，陳凡豈會讓他如願？
    麵對鯤鵬的試探，陳凡隻是嗤笑一聲，那笑聲中充滿了不屑與玩味。
    “一些陳年舊事罷了，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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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模棱兩可地回答道，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種態度，在鯤鵬看來，便是默認！而且是背後牽扯到了連他都無權知曉的聖人秘辛！
    陳凡緩緩站起身，踱了兩步，背對著妖師，用一種高深莫測的語氣說道：“妖師，你隻需知道一點。”
    “我與你，並無根本的利益衝突。”
    “甚至，我們可以成為……盟友。”
    盟友？
    聽到這兩個字，鯤鵬在心中冷笑。
    他活了這麽久，最不信的就是這兩個字。
    他隻信奉赤裸裸的利益。
    沒有永遠的盟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他心中念頭急轉，既然背景探不出來，那就回到最實際的問題上。
    他話鋒一轉，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再次將話題引到了那讓他瘋狂的執念之上。
    “盟主說的是。既然是盟友，那……那關於鴻蒙紫氣之事……那‘歸墟之眼’的秘境地圖，你當真……當真願意與老朽共享？”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隻要能得到鴻蒙紫氣，證道成聖，什麽闡教截教，什麽女媧娘娘，他全都不懼！
    陳凡轉過身，看著鯤鵬那副貪婪與渴望交織的醜陋嘴臉，笑了。
    笑得無比燦爛。
    “當然。”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來此，就是為了與妖師你合作，共取這樁天大的機緣。”
    得到肯定的答複，鯤鵬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但他還沒被徹底衝昏頭腦，立刻追問道：“那我們何時動手？老朽這就召集北冥所有妖眾，聽憑盟主差遣！”
    “不急。”陳凡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妖師，你也是上古大能，應該明白，紅雲老祖留下的後手，豈是那麽容易破解的？”
    陳凡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那‘歸墟之眼’乃是混沌奇地，本就難以尋找。更何況，紅雲在其中布下了聖人禁製，以你我如今之力，就算找到了地方，也根本無法打開。”
    這個說法，合情合理，讓鯤鵬無法反駁。
    聖人手段，確實不是準聖能夠強行破解的。
    “那……那該如何是好？”鯤鵬急切地問道，仿佛一個即將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陳凡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等。”
    “等一個時機。”
    “一個……三界大亂，天機混沌，聖人無暇他顧的時機！”
    話音落下，鯤鵬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瞬間明白了陳凡的意思！
    三界大亂，天機混沌……這不就是量劫將起之兆嗎？！
    隻有在量劫之中，聖人才會被天道蒙蔽，無暇推演萬物，那時候，他們才有機會，渾水摸魚！
    這個解釋，天衣無縫！
    鯤鵬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隨之打消。
    但他依舊不放心。等待，意味著變數。他必須將這份機緣，牢牢地抓在自己手裏。
    他深吸一口氣，那雙陰沉的眸子再次閃爍起算計的光芒。
    “盟主所言極是！老朽願意等！也願意與盟主合作，甚至……尊奉你花果山為妖族正統！”
    他先是表明了態度，隨後話鋒一轉，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但是，口說無憑。盟主總得……先給老朽一點‘甜頭’，證明你所言非虛，也讓老朽能安心與你合作，不是嗎？”
    他死死地盯著陳凡，這才是他最後的博弈。
    他要好處！
    要一個能證明這隻猴子有能力、有誠意與他合作的憑證！
    聽到這句話，陳凡嘴角的笑意，終於再也無法掩飾。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口頭上的盟友，他要的，是徹底將鯤鵬這艘陰險狡詐的破船，死死地捆綁在自己的戰車之上！
    想要甜頭？
    可以。
    但吃了我的甜頭，就得給我賣命！
    陳凡看著一臉期待與算計的鯤鵬，緩緩伸出了一根手指。
    “妖師，這個‘甜頭’，我可以給你。而且，是一個你絕對無法拒絕的……大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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