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大雷音寺。
    往日裏佛光普照，梵音禪唱不絕的聖地，此刻卻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足以淨化三界一切汙穢的金色佛光，似乎都帶上了一抹揮之不去的陰霾。
    八部天龍、諸天菩薩、羅漢金剛，一個個寶相莊嚴的臉上，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錯愕與茫然。
    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
    南瞻部洲的信仰崩盤，就如同一記無形卻響亮至極的耳光，跨越億萬裏時空，狠狠地抽在了靈山之上，抽在了每一個佛陀菩薩的臉上。
    火辣辣地疼。
    大殿中央，數百名剛剛從南瞻部洲狼狽逃回的僧人，正是昔日下凡普度的三千揭諦。
    他們此刻哪還有半分神佛的威嚴，一個個僧袍帶土，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地跪在那裏，仿佛鬥敗的公雞。
    他們帶來的消息，比他們的形象更讓諸佛心寒。
    “稟……稟佛祖，大唐人皇李世民，已下國策，封花果山為‘東方聖山’，感念其活民之恩……”
    “那妖猴送去的‘瑞穀’，已由大唐官府向天下推廣，萬民……萬民歡呼，家家戶戶都在感念那妖猴……”
    “我等所建寺廟，香火斷絕，信眾……信眾將我等斥為‘騙子’，說是……說我們隻知索取香油，不如聖山實在，能讓他們吃飽肚子……”
    “更有甚者，將我等逐出村鎮，還……還在田間地頭，為那妖猴立起了長生牌位，日夜焚香叩拜！”
    一句句匯報，如同一柄柄重錘，不斷敲打在靈山眾佛的心口上。
    整個大雄寶殿，鴉雀無聲。
    所有佛陀、菩薩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匯聚到了一個身影之上。
    未來佛，彌勒。
    此刻，這位永遠笑口常開，肚大能容天下事的未來佛，臉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僵硬。
    那標誌性的、仿佛能化解一切煩惱的彌勒笑，就像一副戴了太久的麵具，終於在此刻，出現了一絲龜裂的痕跡。
    他的計謀，他引以為傲的“釜底抽薪”之計，非但沒有將孫悟空汙蔑成三界公敵，反而……反而給花果山送去了一場天大的造化！
    那些本該屬於佛門的信仰，那些最純粹、最磅礴的人間香火氣運，此刻正源源不斷地，匯入那座妖山！
    自己嘔心瀝血布下的局，結果是給敵人做了嫁衣裳！
    這已經不是失敗了，這是奇恥大辱！
    彌勒佛能感覺到，四周投來的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敬佩與信服，而是充滿了質疑、困惑，甚至是一絲絲的……譏諷。
    他看著自己座下那些垂頭喪氣、被凡人趕出城池的傳教僧人，那張標誌性的笑臉，第一次，徹底僵住了。
    笑容，從他的臉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鐵青與蒼白交織的顏色。
    高坐於九品功德金蓮之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如來佛祖，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看著靈山氣運金池中，那肉眼可見的流失與黯淡，又看了一眼下方臉色難看至極的彌勒佛，心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望湧了上來。
    他不是心疼那些氣運。
    佛門家大業大，這點損失還動搖不了根基。
    他失望的是，自己最看好的師弟，被譽為“未來佛”的彌勒，其智慧，其手段，竟然會敗得如此徹底，如此……可笑。
    “師弟。”
    如來佛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與疲憊。
    “你，失算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沒有斥責，沒有憤怒，卻像是一座須彌山，轟然壓在了彌勒佛的心頭。
    這比任何嚴厲的懲罰，都讓他更加難堪！
    彌勒佛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頭，雙目之中布滿了血絲，哪還有半分佛陀的慈悲，隻剩下無盡的羞憤與不甘。
    “佛兄！我……”
    他想辯解，卻發現任何言語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難道要說，自己的通天智慧，自己的無上佛法，竟然輸給了凡人世界的“種田”和“練兵”嗎？
    難道要承認，自己引以為傲的陽謀，在最原始的民生需求麵前，一文不值嗎？
    他不服！他無法接受！
    這不是智慧的失敗，這是……這是那個妖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神佛鬥法，爭的是天道，是氣運，是法統！
    誰會像他一樣，直接下場去跟凡人談糧食，談兵馬？
    這是潑皮無賴的打法！
    是流氓行徑！
    彌勒佛將所有的失敗，都歸咎於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孫悟空。
    他破壞了規則！
    他用凡人的手段，汙染了神佛之間的博弈！
    一股前所未有、濃烈至極的殺意，如同地獄最深處的業火，從他這位“未來佛”的心中，瘋狂升騰！
    這一刻，什麽慈悲，什麽普度，什麽佛法，全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殺了那隻猴子！
    必須殺了他！
    彌勒佛也終於意識到，常規的陽謀，或是陰謀，對付這隻已經跳出棋盤的猴子，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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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跟他談大勢，他跟你談吃飯。
    你想跟他論佛法，他跟你講練兵。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對付這種不講規矩的瘋子，就必須用最直接、最致命的手段，將其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殺！
    他緩緩低下頭，掩去了眼中那駭人的殺機。
    大腦，卻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直接派兵攻打花果山？
    不行。
    那猴子現在有地府和人族氣運加持，又有三皇暗中背書，強攻的代價太大了。
    用陰謀暗算？
    更不行，那猴子狡猾如狐，火眼金睛能看破一切虛妄，尋常的詭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必須……必須給他設一個局！
    一個讓他明知是陷阱，卻又不得不跳的局！
    一個讓他無論怎麽選，都必然會身敗名裂的絕殺之局！
    一個念頭，如同毒蛇一般，悄然在他的腦海中成型，並且迅速變得清晰、惡毒。
    孫悟空最大的弱點是什麽？
    是他那可笑的“義氣”！
    是他那些所謂的“兄弟”、“朋友”！
    彌勒佛的腦中，閃過了牛魔王、蛟魔王等人的身影。
    不……還不夠。
    這些妖王與孫悟空的關係，還沒有到能讓他不顧一切的地步。
    要找，就要找一個分量最重，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無法坐視不理的存在！
    一個能將他重新拉回佛門預設軌道上的……棋子！
    彌勒佛的嘴角，在消失了許久之後，終於，又一次緩緩勾起。
    隻是這一次的笑容，再無半分祥和與寬容。
    隻有冰冷、惡毒，與森然。
    “嗬……”
    一聲低沉的冷笑，從彌勒佛的喉間發出。
    他抬頭，看向如來，眼中閃爍著瘋狂而自信的光芒。
    “佛兄，我，有新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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