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水簾洞內。
    陳凡那一句“我們難道就沒有嗎”的話音，依舊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
    那平淡的語氣，那不屑的姿態，仿佛一劑強心針，讓殿內許多原本已經心生退意的妖王，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楊戩和鎮元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反應中，看出了同樣的困惑。
    殺陣？
    花果山哪裏還有什麽壓箱底的殺陣？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準備追問之際。
    一個身影，卻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動作之快，帶起了一陣風。
    是哪吒。
    此刻的他，臉上再無半分平日裏的少年意氣，一雙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仿佛遇到了什麽天大的難事。
    “前輩！”
    哪吒快步走到陳凡麵前，抱拳躬身，語氣焦急。
    “家師……師尊他老人家，方才以神念傳音，說有十萬火急，天塌地陷的要事，命我即刻返回乾元山金光洞！”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到了殿中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此言一出，殿內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太乙真人？
    闡教十二金仙之一的太乙真人？
    在這個節骨眼上，元始天尊剛剛頒下【誅魔令】，十二金仙即將傾巢而出的時刻，他找自己的徒弟，有什麽“天塌地陷”的要事？
    許多心思活絡的妖王，心中不由得打了個突。
    這……這哪吒，不會是要臨陣脫逃，回歸闡教陣營吧？
    一時間，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哪吒的身上，充滿了審視與懷疑。
    就連楊戩，也是眉頭一皺，看向哪吒的表情，帶上了一絲警惕。
    他不在乎哪吒的身份，但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在這個關鍵時刻，背叛他的大哥。
    感受到周圍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哪吒心中也是一陣窩火。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解釋的時候。
    師尊那“性命攸關，天塌地陷”的傳音，絕非兒戲。
    他隻能再次對著陳凡一拜，語氣誠懇：“前輩，師命難違！晚輩……晚輩去去就回！絕無二心！”
    陳凡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焦急，生怕自己誤會的少年，心中早已了然。
    他笑了笑，擺了擺手。
    “去吧。”
    “師徒之情，人之常理。辦完了事，若還想喝酒，我這裏，隨時都歡迎。”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聽不出任何懷疑。
    這份突如其來的信任，讓哪吒心中一暖，也更是焦急。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腳下風火輪“轟”的一聲，燃起熊熊烈焰，整個人化作一道火光，瞬間衝出了水簾洞，朝著乾元山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看著那道消失在天際的火光，殿內的氣氛，再次變得沉悶。
    牛魔王悶哼一聲，嘟囔道：“這……這節骨眼上……唉……”
    話雖未說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陳凡卻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小心思。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的虛空，落在了那遙遠的，不知名的北方。
    他嘴角的弧度，變得更加玩味。
    元始天尊？
    十二都天誅魔大陣？
    很好。
    就讓三界看看，到底誰的“陣”，更硬一些。
    ……
    乾元山，金光洞。
    往日裏總是仙氣繚繞，丹香撲鼻的洞府，今日，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金霞童子遠遠地看見一道火光落下，剛想迎上去，卻被哪吒身上那股焦急之氣，嚇得縮了縮脖子。
    “師……師兄……”
    “師尊呢？”哪吒看都沒看他一眼，開口便問。
    “在……在煉丹房……”
    話音未落，哪吒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殘影，衝進了洞府深處。
    一腳踏入煉丹房。
    哪吒便愣住了。
    沒有熟悉的丹火，沒有撲鼻的藥香。
    隻有他那位向來樂嗬嗬，沒個正形，仿佛天塌下來都能當被子蓋的師尊，正背著手，如同凡間的教書老先生一般，在房中來回踱步。
    那張臉上，寫滿了愁緒，兩道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疙瘩。
    在他的身前，那張用來放置丹爐的石桌上，正靜靜地懸浮著一道金色卷軸。
    那卷軸之上，金光流轉，卻散發著一股冰冷、純粹，仿佛要將人的神魂都凍結的無邊殺伐之意。
    【誅魔令】！
    “師尊！”
    哪吒心中一沉，快步上前。
    “你來了。”
    太乙真人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自己這個心愛的徒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那一聲歎息裏，包含了太多的無奈與愁苦。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伸手指了指桌上那道金色的法旨。
    “你自己看吧。”
    哪吒將信將疑地走上前去。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那法旨之上的第一個字時，一股浩瀚、威嚴、不容置喙的意誌，便轟然湧入了他的元神之中！
    “混世魔猿孫悟空，天生石猴，本性頑劣，其罪有十！”
    “其罪一：不敬天庭，藐視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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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罪二：勾結妖孽，私立萬妖盟！”
    ……
    “其罪十：勾結巫族餘孽，破我幽冥大陣，釋放上古凶魂！此魔已成大道之癌，三界之禍！若不鏟除，天地將傾，乾坤倒懸！”
    “奉，玉清元始天尊法旨！”
    “誅殺此魔！以正乾坤！”
    一條條罪狀，一句句判詞，如同最沉重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哪吒的腦海之中！
    當看到最後那“大道之癌”四個字時，哪吒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都有些變了調。
    “悟空前輩……悟空前輩他……他明明是挽救了三界浩劫的英雄！那九嬰凶獸，若不是他出手，早已為禍蒼生！怎麽……怎麽到了師祖他老人家的嘴裏，就成了……成了大道之癌？！”
    “豈有此理！”
    “轟！”
    一股無法抑製的怒火，從哪吒的身上轟然爆發！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石桌！
    “砰”的一聲巨響，那堅硬無比的石桌，瞬間布滿了裂紋！
    他周身火光繚繞，那杆許久未曾動用的火尖槍，竟不受控製地顯化而出，發出陣陣嗡鳴，仿佛在為主人的憤怒而咆哮！
    “闡教那些師伯師叔，他們……他們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顛倒黑白！”
    看著徒弟這副一點就炸的暴躁模樣，太乙真人又是欣慰，又是頭疼。
    他再次長歎一聲，走上前，拍了拍哪吒的肩膀。
    “哪吒，冷靜。”
    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與無力。
    “此事，是師祖他老人家，親下的令。”
    “法旨之上，烙印著天道法則，更是師祖以聖人之血親書。這……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夠置喙的了。”
    “為師……也無能為力啊……”
    他臉上的表情，痛苦而又糾結，仿佛一個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受氣包。
    “無能為力？”
    哪吒一把甩開他的手，雙目赤紅。
    “師尊！那悟空前輩，對我有大恩！他送我的九轉金蓮子，您不是也看到了嗎？那等寶物，他說送就送！這份恩情，我哪吒不能不報！”
    “如今，闡教要布下那什麽狗屁大陣，去害我恩人！您叫我如何冷靜？叫我如何袖手旁觀？！”
    “我做不到！”
    “唉……”
    太乙真人看著自己這個脾氣火爆的徒弟，知道再勸下去，也是無用。
    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副“我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他走到一旁，自顧自地說道，像是在發牢騷，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此次，師祖命我等十二人，布下那‘十二都天誅魔大陣’。”
    “那誅魔大陣，威力無窮，乃是師祖當年，觀摩了上古巫族那毀天滅地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陣’之後，耗費了無數心血，專門模仿其原理，創造出來的。”
    “雖是仿照……但畢竟不是盤古正宗。其中的陣眼流轉，變化萬千，卻終究……需遵循這天地五行之理……”
    他說到這裏，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說這些又有何用。”
    他轉過身，不再看哪吒，徑直朝著煉丹房外走去。
    “為師要去昆侖山，與其他師兄弟會合，準備布陣了。”
    “哪吒，你好自為之吧。”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了洞府之外，仿佛真的隻是在發了一通牢騷之後，認命地去執行命令了。
    煉丹房內，隻剩下哪吒一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依舊怒火中燒，心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懣。
    可師尊離去前，那幾句看似無意的牢騷話，卻如同魔音一般，在他的腦海中，反複回蕩。
    “模仿……”
    “不是盤古正宗……”
    “需遵循……天地五行之理……”
    一開始，哪吒還未在意。
    可當這幾個詞，連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心中響起時。
    他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猛地一凝！
    他不是蠢貨！
    恰恰相反，他聰明絕頂！
    他瞬間就明白了！
    師尊……師尊他……
    這不是牢騷！
    這不是自言自語！
    這是在冒著違抗師祖法旨，背叛師門的巨大風險，在給自己……在給悟空前輩……
    通風報信！
    ‘十二都天誅魔大陣’的弱點，就在於它並非真正的‘都天神煞’，它的運轉，離不開天地五行的法則！
    隻要能找到五行相生相克的節點，便有可能……破陣！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間湧上了哪吒的心頭，衝散了他滿腔的怒火，隻剩下無盡的感激與感動。
    他知道，自己的師尊，雖然平日裏看起來玩世不恭，但在大是大非麵前，卻從未讓他失望過！
    他對著洞府之外，太乙真人離去的方向，重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師父，徒兒……懂了！”
    再抬起頭時，他那張俊俏的臉上，再無半分猶豫與彷徨。
    隻剩下，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決絕！
    他一轉身，腳下風火輪再次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轟——！！！”
    整個人，化作一道比來時更加迅猛，更加熾烈的火光，撕裂了乾元山的天空，朝著那遙遠的，風暴即將降臨的東勝神洲，花果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要去告訴前輩！
    闡教的陰謀！
    大陣的弱點！
    小爺我，哪吒！欠你的恩情，今日，便用這天大的因果來還！
    元始天尊又如何？
    十二金仙又如何？
    前輩！小弟我，這就回來陪你……
    戰他個天翻地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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