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水簾洞內。
    那剛剛還算寬敞的萬妖聖殿，此刻仿佛變成了一隻被無形巨手緩緩攥緊的脆弱鐵盒。
    “喀嚓……喀嚓……”
    一道由楊戩、鎮元子、牛魔王等人合力撐起的，混合著仙光、妖氣與土黃色玄光的護盾，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布滿裂紋。
    護盾之外，是純粹的，灰蒙蒙的混沌。
    護盾之內，是無數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
    牛魔王雙目赤紅，身上的肌肉虯結，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他將自己平生所有的妖力，毫無保留地灌注進眼前的護盾之中。
    可即便如此，那道裂紋，依舊在不斷蔓延。
    他身旁的豬八戒，此刻早沒了平日裏那副好吃懶做的模樣。他那張肥胖的臉上，汗珠子如同下雨一般滾落，手中的九齒釘耙嗡嗡作響，卻不是因為戰意，而是因為恐懼。
    “完了，完了……老豬我這次，怕是真的要被煉成豬油了……”他嘴裏嘟囔著，手上的動作卻不敢有半分停歇，
    沙和尚沉默不語，隻是將手中的降妖寶杖重重頓在地上，寶杖上散發出的寶藍色光華，為那搖搖欲墜的護盾，增添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厚重。
    可所有人都清楚，這不過是杯水車薪。
    楊戩站在最前方，他身上的銀甲，已經出現了細微的凹陷。那股從天而降的碾壓之力，無孔不入，即便是他這般強橫的肉身，也感到了陣陣刺痛。
    他能撐住。
    但他身後的那些妖王，那些妖兵，撐不住！
    鎮元子長須飄動，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腳下，仿佛與整個花果山的地脈連接在了一起，一道道渾厚的土黃色氣流從他體內湧出，不斷修補著護盾上的裂痕。
    可他修補的速度，遠遠跟不上裂痕蔓延的速度。
    “不行……”他聲音幹澀地開口，“此陣引動了周天星力與大地坤元，自成一界，自給自足。我們的法力，耗一點，少一點。而它的力量，卻是源源不絕……”
    他的話，像是一盆冰水，澆滅了殿內所有妖王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絕望，開始如同最濃稠的墨汁，在每一個生靈的心中化開。
    就在這生死存亡，所有人都以為下一刻便要被那混沌之氣徹底碾成齏粉的危急關頭。
    “轟——！！！”
    一聲刺耳的爆鳴，猛地從水簾洞外傳來！
    那片厚重、死寂、隔絕一切的灰色混沌天幕，竟像是被一杆燒紅了的烙鐵，硬生生燙出了一個窟窿！
    一道熾烈、迅猛、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火光的紅色流光，拖著長長的焰尾，撕裂了那令人窒息的混沌，以一種不講道理的蠻橫姿態，轟然降臨在水簾洞的洞口！
    火光散去，露出哪吒那張寫滿了焦急與堅毅的俊俏臉龐。
    他甚至來不及喘上一口氣，便幾個箭步衝進了大殿之內，直奔主座上那個依舊平靜的身影。
    “前輩！”
    哪吒的聲音，急促而又清晰，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這‘十二都天誅魔大陣’，乃是師祖模仿上古巫族‘都天神煞大陣’所創！雖有其形，卻無其神！終究不是盤古正宗！”
    “大陣的運轉，離不開天地五行之理！”
    “隻要能找到五行流轉的節點，便有……便有可破之機！”
    他一口氣，將太乙真人那些看似牢騷，實則充滿了暗示的話語，原封不動地，全部吼了出來！
    此言一出。
    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瞬間的死寂。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
    鎮元子的臉上，猛地閃過一絲明悟！
    “五行之理……對！對！貧道怎麽沒想到！”他猛地一拍大腿，“萬物生於天地，終究脫不開陰陽五行！此陣再強，其根基，也必然是金、木、水、火、土！廣成子的翻天印主土，赤精子的陰陽鏡分陰陽，太乙真人的九龍神火罩掌火……”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仿佛一個被卡了許久的算題，終於找到了解題的思路。
    可很快，他臉上的那一絲喜色，便又重新化為了苦澀。
    “知道了又如何……那可是十二位金仙，手持十二件先天靈寶，共同布下的殺陣！每一個陣眼，都堅不可摧！我們……我們根本沒有力量，去撼動其中任何一個節點……”
    是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
    可實力，卻不允許他們去講這個道理。
    殿內的氣氛，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轉瞬間，又被一盆名為“現實”的冷水，澆得幹幹淨淨。
    然而。
    主座之上，那個從始至終，都未曾有過半分慌亂的男人，終於有了動作。
    陳凡聽完了哪吒的話，又聽完了鎮元子的分析。
    他緩緩地，從那寶座之上，站了起來。
    他什麽都沒說。
    隻是平靜地掃視了一圈殿內眾生。
    有楊戩的決絕，有哪吒的期盼，有鎮元子的無奈，有牛魔王的驚懼，也有豬八戒那已經開始盤算著下輩子投個什麽好胎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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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了然。
    知道弱點，和能打破弱點，是兩回事。
    以花果山如今的力量，即便他將河圖洛書的推演能力催動到極致，找到了那所謂的“五行節點”，又能如何？
    派誰去？
    派楊戩去硬撼廣成子的翻天印？
    還是派哪吒去對付他那幾位法力通天的師伯師叔？
    那不是破陣。
    那是送死。
    他很清楚，棋盤下到這裏，常規的棋子，已經失去了作用。
    想要破這個局，唯一的辦法，就是掀了棋盤！
    他需要外援。
    一個……能讓布下這個棋局的棋手，都感到忌憚的，真正的外援！
    陳凡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朝著水簾洞外走去。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氣勢，便沉凝一分。
    當他走出水簾洞，站立在那片已經被混沌之氣徹底籠罩的山巔之上時。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嬉笑怒罵，玩世不恭的妖猴。
    他抬起頭。
    那片灰蒙蒙的天幕之上，十二道通天光柱散發著毀滅的氣息，緩緩旋轉的混沌旋渦，像一隻即將吞噬天地的巨獸之口。
    他低下頭。
    整座花果山，哀鴻遍野。無數忠於他的妖兵，正在那恐怖的威壓之下，痛苦地抽搐，神魂走向寂滅。
    那一聲聲絕望的哀嚎，那一道道瀕死的怨念，如同最鋒利的針，刺入他的神魂深處。
    陳凡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
    那口氣，吸入了漫天的風雷，吸入了滿山的絕望，吸入了這方天地間，所有的不甘與憤怒！
    他將那股龐大到足以撐爆肉身的法力，盡數灌注於喉間！
    然後。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混沌天幕，穿透了三十三天的界限，穿透了無盡的時光與空間，投向了那至高無上，傳說中萬法歸宗之地，那座紫色的宮殿！
    他張開了嘴。
    發出了一聲……
    一聲響徹了九天十地，震動了三界六道，充滿了無盡委屈，滔天憤怒，與最後希望的……呐喊！
    “師尊——！！！”
    “救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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