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
    這隻猴子……他究竟在說什麽？
    這些聞所未聞，卻又仿佛蘊含著某種至高真理的理念，如同狂風暴雨，徹底摧毀了她心中那座名為“舊秩序”的萬古神殿。
    她呆呆地坐在那裏。
    她忽然發現，自己麵前的這杯茶，不知何時，已經涼透了。
    就像她此刻，那顆徹底亂了方寸的心。
    這是億萬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執掌昆侖，坐看三界風雲變幻，聖人更迭，皇朝興衰。
    她的心，早已如這昆侖山的玄冰，堅硬，冷寂，不為任何事動容。
    可今天，被一隻她原本視作蠻夷的妖猴，用幾句聞所未聞的言語，攪得天翻地覆。
    一種荒謬絕倫，卻又無法反駁的無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涼亭的另一側。
    她想從那個人的臉上，看到與自己一樣的震驚、荒謬，甚至是不屑。
    那個人，是九天玄女。
    上古女神，兵戈之主，謀略與術數的始祖。
    若論對“秩序”與“規則”的運用，三界之內，無人能出其右。
    她，應該最能明白，這猴子說的是何等癡人說夢！
    然而。
    西王母的目光，在接觸到九天玄女的那一刻，再次凝固了。
    她看到的，不是質疑，不是不屑。
    而是一張，同樣寫滿了無盡震撼，甚至還帶著一絲……癡迷的絕美容顏。
    九天玄女，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陳凡。
    她那雙仿佛蘊含著星辰宇宙的清冷眼眸，此刻，卻像是燃起了兩團熊熊的烈火，亮得驚人。
    她的紅唇微張，呼吸急促，那完美無瑕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極致震驚與狂熱領悟的奇異神采。
    西王母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她知道，九天玄女失態了。
    這位以清冷和理智著稱，從未有過情緒波動的兵法之祖，此刻，道心失守了！
    九天玄女確實是失守了。
    她的元神，此刻正掀起億萬丈的狂濤。
    她以三界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推演過無數場戰爭與權謀的走向。
    如何利用天庭的法度漏洞，為己方爭取利益。
    如何挑動佛道兩門的矛盾，從中漁利。
    如何聯合一方，打壓另一方，最終達成戰略目的。
    她自問，在這天地棋局之上，她已是站在最高處的棋手之一。
    但她所有的推演，所有的謀劃，都有一個前提。
    那就是，這棋盤，是天道定下的。
    棋子，是聖人擺下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在現有的“遊戲規則”之下，尋求最優的解法。
    可陳凡呢？
    他根本沒有去看那張棋盤！
    他想做的，是掀了這張桌子，然後告訴所有人：“你們以前玩的那套，太落後了，太低級了。”
    “現在，我們來玩一個全新的遊戲。”
    “而這個遊戲的規則，由我來定！”
    這種思維的高度，這種敢於重塑世界底層邏輯的魄力……
    讓她這位頂級的戰略家，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自愧不如。
    她看著陳凡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從最初的好奇與審視，到後來的認可與欣賞。
    再到此刻。
    變成了，一種近乎狂熱的，深深的折服與仰慕！
    她忽然明白了。
    自己，隻是一個最頂尖的“玩家”。
    而他，是“遊戲設計師”。
    兩者之間，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西王母將九天玄女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她的心中，那最後的一絲僥c幸，徹底破滅。
    連九天玄女，這三界謀略的化身，都為之折服。
    這套“功勳製”與“法治”的理論，難道……真的可行？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從她的心底冒了出來。
    如果……
    如果這套理論真的在花果山推行成功。
    那將是何等恐怖的一番景象？
    一個不問出身，隻看功勞。
    一個規則至上，賞罰分明。
    那樣的勢力，將會爆發出何等強大的凝聚力與向心力？
    屆時，三界之內，那些不得誌的仙神，那些被壓迫的妖魔，那些有才華卻無處施展的散修……
    會不會如同百川歸海一般，瘋狂地，湧向那座東勝神洲的小小山頭？
    西王母不敢再想下去。
    她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深吸一口氣，重新將目光鎖定在陳凡的身上。
    她必須找到這套理論的破綻！
    “說得好聽。”
    她的聲音，恢複了幾分身為古神的鎮定，但那其中，卻再也沒有了最初的倨傲與輕蔑，反而多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認真。
    “但如何執行？”
    她提出了一個最核心，也最實際的問題。
    “三界生靈，欲望無窮，私心遍地。修為越高，欲望越重。你那套所謂的‘法治’，如何能約束得了那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羅金仙？”
    “又如何能約束得了那些視天地法則如無物，一念便可崩毀星河的準聖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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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來執法？誰又有能力去執法？難道你還能用緊箍咒，去套住每一位強者嗎？”
    這個問題，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劍，直指這套完美理論的核心軟肋。
    權力！
    至高無上的，屬於強者的個體權力！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規則，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是三界億萬年來，顛撲不破的真理。
    然而，麵對這個終極詰問，陳凡卻隻是微微一笑。
    那笑容裏，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從容。
    “娘娘，您的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他慢條斯理地，重新拿起那隻已經冰涼的茶杯，卻並未飲用，隻是在指尖輕輕轉動。
    “所以，光有‘法治’，是不夠的。”
    他抬起頭，迎著西王母和九天玄女那充滿探究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拋出了一個，比之前所有概念加起來，都更具衝擊力，更加顛覆三界認知的全新詞匯。
    “我們，需要‘三權分立’。”
    “三……權……分……立？”
    西王母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
    每一個字，她都認識。
    但組合在一起，卻變得如此陌生，如此高深莫測。
    陳凡將茶杯輕輕放下，伸出三根手指。
    “立法。”
    “執法。”
    “監督。”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引導著兩位女神的思緒。
    “將製定規則的權力，執行規則的權力，以及監督規則執行的權力，徹底分開。”
    “負責製定律法的神隻，他不能去親自執行。比如，成立一個由各方代表組成的‘萬仙議會’，共同商議，製定三界通行的鐵律。”
    “負責執行律法的神隻，他無權更改律法，隻能嚴格按照律條辦事。娘娘您執掌天罰，便是最好的‘執法者’。”
    “最關鍵的，是第三個。”陳凡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必須成立一個完全獨立的‘監察司’，它的權力，甚至要在執法者之上。它的唯一職責，就是監督‘立法者’有沒有以權謀私，監督‘執法者’有沒有枉法偏袒。”
    “這三者，分離，互為製衡。議會可以彈劾執法者，監察司可以審查議會成員。誰也不能一家獨大。”
    陳凡看著已經徹底陷入呆滯的西王母，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緩緩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那句話，如同創世之音，在西王母的元神深處，轟然炸響。
    “如此，方能將權力，關進規則的籠子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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