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
    話音落下，那通天徹地的昆侖鏡光，卻並未因此而消散。
    西王母的神念，依舊死死地鎖定在陳凡的元神深處，她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解釋她所看到的一切，能讓她那已經開始崩塌的道心，找到一個新的支撐點的答案。
    然而，她看到的，依然是那幅讓她心神俱裂的畫卷。
    世界在崩壞，本源在流失。
    而這隻猴子，正用他那可笑而微薄的力量，孤獨地進行著一場注定失敗的縫補。
    西王母的神念，在昆侖鏡光的加持下，瘋狂地向過去追溯，向未來探尋。
    她想找到這隻猴子如此行事的源頭，想看清他這番作為最終的結局。
    可過去是一片混沌，被一股她無法理解的偉力所籠罩。
    而未來……
    未來是一片更加深沉的，連昆侖鏡光都無法照亮的黑暗。
    在這片無盡的黑暗之中，隻有那個金色的神魂，還在不知疲倦地，用因果之線，縫合著那些永遠也縫不完的裂痕。
    他的身影，在浩瀚而垂死的世界之基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卻又堅定得，讓西王母這位古神，都感到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震撼。
    終於。
    那道通天徹地的光柱，開始緩緩地，變得暗淡。
    並非西王母收回了力量，而是昆侖鏡的威力，已經催動到了極致，卻再也無法從這隻猴子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東西。
    它所能照見的，就是這一切。
    一個正在走向毀滅的世界。
    和一個，妄圖拯救世界的，孤獨的瘋子。
    “嗡……”
    光柱徹底消散，化作點點靈光，重新融入那片恢複了平靜的湖麵。
    仿佛方才那足以撼動三界本源的偉力，隻是一場幻夢。
    涼亭之內，一切如故。
    風，重新拂過。
    遠處，傳來了仙鶴清越的啼鳴。
    隻是，亭中的氣氛，卻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九天玄女慘白著臉，身形微微搖晃，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擋在了陳凡身前。
    她戒備地看著西王母，體內的兵戈大道法則，已然催動到了極致。
    她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
    但她能感受到，西王母方才那股要將一切都看穿，要將一切都審判的決絕殺意。
    可預想中的雷霆一擊，並未到來。
    西王母，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然後，她緩緩地，重新坐了下去。
    那動作，沒有了之前的雍容與威嚴，反而帶著一種，九天玄女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深深的疲憊。
    這位執掌昆侖，坐看紀元更迭的萬古女皇，此刻，竟像一個耗盡了所有心力的凡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石桌上。
    那杯為陳凡斟滿的，已經涼透了的茶水。
    她就那麽看著，許久，許久。
    整個涼亭，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陳凡從九天玄女的身後走了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緊張。
    他看著對麵的西王母，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斂了許多。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說話。
    他在等。
    等這位舊秩序的最高守護者之一，消化掉她剛剛看到的一切。
    終於。
    西王母，開口了。
    她的聲音，不再是昆侖玄冰般的冷漠，也不是天道法旨般的威嚴。
    那是一種，燃盡了所有心氣之後，隻剩下灰燼的，空洞與沙啞。
    “本宮……”
    她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似乎隻是單純地，覺得開口說話，是一件無比耗費力氣的事情。
    “……明白了。”
    短短四個字。
    卻像是一座看不見的大山，從九天玄女的心頭轟然移開。
    她有些錯愕地看著西王母，又回頭看了看陳凡。
    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
    難道不是應該勃然大怒，降下天罰，將這隻膽敢妄議秩序的妖猴，就地格殺嗎？
    陳凡的心頭，倒是沒有太多意外。
    他清楚，昆侖鏡照見的是本源。
    而他所做的一切，他的焦慮，他的布局，正是他此刻，最真實的本源。
    那不是謊言，所以昆，侖鏡也無法將其“證偽”。
    西王母沒有再提任何關於“新秩序”或者“舊秩序”的話。
    她也沒有再說任何關於結盟，或是敵對的言語。
    那些宏大的，關乎三界未來的論道，在方才那殘酷的“真實”麵前，都顯得有些蒼白。
    她隻是，緩緩抬起手。
    光華一閃。
    一枚小巧的，通體由無瑕白玉雕琢而成，形狀如同水滴一般的鏡子，靜靜地，懸浮在了她的掌心。
    那枚小鏡子，散發著與那片浩瀚湖泊，同出一源的，屬於時光與本源的古老氣息。
    “此乃昆侖鏡的子鏡。”
    西王母的語調，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持此鏡，可見昆侖萬裏之景。”
    她屈指一彈，那枚水滴狀的白玉子鏡，便輕飄飄地，飛向了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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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要事，亦可憑此鏡，與本宮對話。”
    九天玄女的心，猛地一跳！
    子鏡！
    這代表的，是昆侖之主，最高級別的認可！
    三界之內，能得西王母賜下昆侖鏡子鏡的，從古至今，也唯有寥寥數位聖人級別的存在！
    她這是……
    九天玄女看向西王母，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這個舉動，已經遠遠超出了“善意”的範疇。
    這是一種表態。
    一種雖然沒有明說，卻又無比清晰的表態。
    她，西王母，昆侖之主，決定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審判者”，轉變為一個，平等的“觀察者”。
    她要親眼看看。
    她要親眼看看，這隻孤獨的，縫補著世界的猴子，到底能不能，用他那套驚世駭俗的“藥方”，創造出一個，連她也無法想象的，“新世界”。
    陳凡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那枚子鏡。
    玉鏡入手，一片冰涼，卻又蘊含著足以凍結時空的恐怖偉力。
    他能感覺到，這枚小小的鏡子，已經與自己的元神，建立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係。
    他抬起頭，看向對麵的西王母。
    這一次，他沒有調侃，也沒有戲謔。
    他收起了所有的姿態，對著這位威儀天成的萬古女皇，鄭重地，真心實意地，行了一禮。
    一個標準的，道門後輩，對前輩高人的大禮。
    “多謝娘娘。”
    這一聲“多謝”，謝的不是這枚價值無量的子鏡。
    謝的，是她的“明白”。
    他知道，自己今天來昆侖的目的，已經超額，超量，超出了想象地完成了。
    他不僅獲得了一個強大的，立場不明的“觀察者”。
    更重要的，是他通過昆侖鏡，將這個世界最殘酷的真相，以及自己“救世者”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了這位舊秩序守護者的心中。
    這顆種子，一旦種下。
    遲早，會生根發芽。
    西王母看著他行禮，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輕輕地，擺了擺手。
    那是一個“退下吧”的手勢。
    她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說更多的話了。
    陳凡會意，對著她再次一拱手，便拉著兀自處於震驚與茫然中的九天玄女，轉身，向著來時的白玉長橋走去。
    這一次，那足以讓準聖都步履維艱的道心之壓，已然消失無蹤。
    陳凡的腳步，輕鬆而愜意。
    他的手，把玩著那枚小巧的白玉子鏡。
    他知道。
    這不僅僅是一件傳訊的法寶。
    這，是一把鑰匙。
    一把，通往三界最古老，最超然，也最強大的勢力之一，昆侖瑤池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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