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什麽約定？
    九天玄女看著沙盤上那兩枚並排的棋子，一枚月白，一枚暗黃，神與人，涇渭分明，此刻卻被那隻猴子並列一處，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
    她那顆足以推演三界戰局的道心，第一次，算不出一枚棋子的落點。
    一種名為“宿命”的迷霧，悄然籠罩了這方小小的沙盤。
    陳凡看著她那副罕見的迷茫樣子，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拿捏！
    必須狠狠拿捏！
    對付這種智商站在三界天花板的女人，你跟她談情說愛？她能給你分析出一百零八種荷爾蒙的分泌模型。
    你必須在她的專業領域，用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姿勢，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讓她知道，她窮盡億萬年構建的知識體係，在你的“道”麵前，就是個弟弟！
    “想不通？”
    陳凡嘿嘿一笑，將那兩枚棋子掃回棋盒，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仿佛剛剛那個提出驚天動地陽謀的人不是他。
    “想不通就對了。”他拍了拍手，留下一臉失神的九天玄女，自顧自地晃悠出了萬妖殿。
    “慢慢想，想明白了，再來找俺老孫。”
    夜色如水。
    專為九天玄女開辟的靜室內，燈火通明。
    她獨自一人，枯坐於蒲團之上。
    麵前，沒有沙盤，也沒有棋子。
    隻有一部攤開的，通體玄黑的古老竹簡——《九天兵符》。
    可她的視線，卻完全沒有落在那些她熟悉到骨子裏的符文上。
    她的腦海中，正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白日裏那場匪夷所s所思的推演。
    “輿論戰……扒光他們的底褲，讓他們人設崩塌……”
    “經濟封鎖……斷了他們的香火，讓他們金身掉漆……”
    這些粗鄙、下流，卻又直指核心的詞匯，如同魔音貫耳，不斷衝擊著她那座由“規則”與“秩序”構築的兵法神殿。
    她試著推演。
    若天庭真的被潑上“為搶功勞，水淹人族城池”的髒水，會如何？
    人道氣運必生反噬，玉帝威嚴掃地，天庭的統治根基，會出現一道肉眼看不見的裂痕！
    若西牛賀洲的信徒，真的對佛門產生了信任危機，斷了香火，又會如何？
    那幫佛陀菩薩，修為越高，對念力願力的依賴就越重！根基動搖，修為倒退，甚至金身破碎，都絕非危言聳聽！
    而這一切，花果山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是零！
    一兵一卒都不用動！
    九天玄女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地麵上劃過。
    她發現了一個讓她不寒而栗的事實。
    她的兵法，是“術”。是如何在規則之內，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而那隻猴子的謀劃，是“道”！
    是直接釜底抽薪，撬動規則本身！
    有常，如何能算盡無常？
    她的兵法大道，走到了盡頭。
    “哢嚓。”
    一聲輕響，是她堅如磐石的道心，裂開了一道縫隙。
    就在這時，一股簡單卻又霸道的食物香氣，毫無征兆地飄了進來，瞬間衝淡了滿室的肅殺。
    “吱呀——”
    靜室的門被推開。
    陳凡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個大海碗，碗裏是熱氣騰騰的陽春麵。
    蔥花翠綠，湯色清亮，兩顆圓滾滾的荷包蛋臥在麵上，散發著一股暖人肺腑的人間煙火氣。
    “喲，我說玄女大人，跟自個兒較什麽勁呢？”
    陳凡大搖大擺地把碗“咣當”一聲放在她麵前的桌案上，一屁股坐在對麵。
    “兵書是鐵，飯是鋼，這都三更半夜了，尋思啥呢？臉都白了。”
    他拿起筷子，戳了戳那兩顆荷包蛋，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嚐嚐，俺老孫親手下的麵，三界獨一份，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九天玄女抬起頭。
    她看著他，又看了看那碗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陽春麵，那顆剛剛裂開縫隙的道心，竟莫名地，流過一絲暖流。
    億萬年來，她是高高在上的兵戈之主，是神，是仙。
    還從沒有人，會在她鑽牛角尖的時候，為她煮一碗麵。
    “多謝。”她輕聲開口，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謝啥，一碗麵而已。”
    陳凡擺擺手，隨即又湊了過去，指著那部《九天兵符》，明知故問。
    “就為這破竹子？我瞅瞅……嘖嘖，這不挺簡單的嘛，有什麽好想不通的？”
    九天玄女沒有反駁他的無禮。
    她隻是抬起鳳目，深深地看著他，那雙清冷的眸子裏，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惑。
    “你……不在棋盤上。”
    她終於問出了那個困擾了她一天一夜的問題。
    “我所有的推演，在你麵前，都成了笑話。我的道，是‘有常’，而你，是‘無常’。有常，如何能算盡無常？”
    陳凡笑了。
    他沒有回答。
    而是伸出手，將那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推到了她的麵前。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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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很柔。
    “你不是算不透我。”
    “你隻是，忘記了。”
    九天玄女一怔。
    “忘記了？”
    “是啊。”陳凡拿起筷子，塞進她的手裏，那雙金色的瞳孔裏，映著窗外的月光，悠遠得不似凡間之物。
    “很久，很久以前，在上古，人族還很弱小的時候。”
    “有一個傻小子，他什麽都不會，卻夢想著帶領自己的部落，活下去。”
    九天玄女握著筷子，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故事吸引了。
    “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從天而降的仙女。仙女很冷，很高傲，但還是教了他兵法，謀略，陣圖。”
    “每一個深夜，當傻小子還在點著火把，研究那些看不懂的陣圖時，仙女都會默默地，為他煮一碗，什麽都不加的，陽春麵。”
    陳凡的視線，落在那碗麵上，像是在透過那升騰的熱氣，看著遙遠的過去。
    “仙女對他說……”他頓了頓，聲音變得和緩而清晰。
    “兵者，詭道也，不拘於形，不泥於法，存乎一心。你若隻知陣圖變化，不知人心向背，終究隻是匠，而非帥。”
    轟——！！！
    這一句話，如同一道創世驚雷，狠狠劈在了九天玄女的元神深處！
    熟悉！
    這段話……為何如此熟悉！
    就仿佛……是她曾經親口說過的話！
    她握著筷子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瓷碗與桌麵碰撞，發出“哢”的一聲輕響。
    陳凡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按住了她顫抖的手。
    “後來，傻小子成了人皇，打敗了強敵。他想謝謝仙女，可仙女，卻不見了。”
    “臨別前，他們有過一個約定。”
    他低下頭，湊到她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出了那句，由他親手編造，卻即將成為三界真實曆史的，最終誓言。
    “傻小子對仙女說：總有一天，我會強大到，能站在你身邊，不再是仰望。到那時，換我，來為你下一碗麵。”
    “而你，要教我，那兵法之外的……”
    “‘無常’之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
    【叮！檢測到雙重曆史錨點！】
    【檢測到宿主強烈意誌！】
    【大因果人生編輯器……啟動！】
    【全新因果……開始植入！】
    “哐當！”
    一聲脆響，九天玄女手中的玉筷，掉落在地。
    她的瞳孔，在這一刻，猛然放大！
    無數道不屬於她的，卻又無比真實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湧入了她的腦海！
    熊熊的篝火，簡陋的石屋，一個青年堅毅的背影，正對著獸皮地圖苦苦思索……
    清冷的月光下，一雙素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默默地放在青年的桌前……
    最終，畫麵定格。
    青年轉過頭，那張臉，與眼前這隻嬉皮笑臉的猴子，漸漸重合。
    他對她露出一個憨厚而又堅定的笑容。
    “仙女，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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