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國外，金塔國。
    這裏是小疆民用無人機公司，設立在海外的臨時行動基地。
    國際公關部主任鄭濤，正盯著麵前的一整麵牆的監控屏幕。
    他已經三天沒怎麽合眼了。
    眼眶發紅，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屏幕上，二十個分割畫麵，正實時傳輸著無人機的航拍景象。
    每一架無人機，都攜帶著沉甸甸的援助物資。
    它們的目標，是鄰國，流沙地區的一處難民營。
    突然。
    其中一個畫麵的左上角，跳出一個紅色的鎖定框。
    鄭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又來了！”
    控製中心裏，所有工作人員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到那個被鎖定的屏幕上。
    畫麵中，無人機開始執行緊急規避程序。
    它拉升高度，做出一個劇烈的側轉。
    但那個紅色的鎖定框，如跗骨之蛆，死死地咬著它不放。
    一道刺眼的光束，從地麵一閃而過。
    屏幕，瞬間變成一片雪花。
    滋啦——
    刺耳的電流聲響起。
    緊接著。
    第二個屏幕，被鎖定。
    第三個。
    第四個。
    一道道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在空中精準地收割著。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
    牆上二十個屏幕，全部變成了代表信號中斷的黑屏。
    整個控製中心，一片死寂。
    隻剩下設備運行的嗡嗡聲。
    一名助理拿著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的損失報告，走到他身邊，聲音艱澀。
    “周主任……”
    “二十架大型貨運無人機，全部失聯。”
    “不算援助物資，單是無人機的硬件成本，就又損失了四百萬。”
    鄭濤接過報告，看也沒看，直接把它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控製中心的大屏幕上，有一個醒目的數字。
    那是項目啟動以來，無人機損失的總金額。
    數字跳動了一下。
    從三千六百萬，變成了四千萬。
    ……
    幾年前，
    小疆公司還是一個一心隻想搞錢的民營企業。
    為了打開國際知名度，他們推出了一個“全球人道援助宣傳計劃”。
    計劃很簡單。
    用自家最先進的無人機，在世界各地最需要的地方，無償進行物資投送。
    借此，宣傳小疆無人機的卓越性能。
    當時，螞蟻國和流沙國的戰爭，是全球焦點。
    被炸成廢墟的流沙地區，自然成了最佳的宣傳舞台。
    於是，小疆公司決定，從流沙的鄰國，金塔國，起飛無人機。
    為流沙地區，無償投送民用援助物資。
    一開始，一切都隻是為了商業宣傳。
    純粹的，商業行為。
    但是。
    當小疆的員工們，通過無人機的高清攝像頭，親眼看到了流沙地區的真實景象。
    所有人都破防了。
    那不是新聞報道裏，一串冰冷的傷亡數字。
    那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城市變成了瓦礫場。
    街道上，隨處可見殘缺不全的屍體。
    幸存的難民，在廢墟裏四處逃竄，尋找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
    而那些所謂的難民集散點，卻成了定點轟炸的靶子。
    最讓人心碎的，是那些孩子。
    他們的臉上，身上，全是炮火留下的傷痕。
    他們吃草，吃土，吃樹皮。
    他們清澈的眼睛裏，沒有童真，隻有對爆炸聲的恐懼……以及對生的無望。
    一個小女孩，抱著自己死去的弟弟，坐在廢墟上，哭泣。
    一個小男孩，在翻找垃圾堆時，被一枚未爆炸的集束炸彈，炸斷了雙腿。
    小疆隻是一家龍國的民營公司。
    他們沒有權力，也沒有資格去評判這場戰爭的對錯。
    但他們知道。
    孩子，是無辜的。
    他們不希望，看到更多的孩子，死在這場和他們無關的戰爭裏。
    不知不覺間。
    小疆在流沙地區的人道援助，投入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
    從一開始的作秀，變成了真正的使命。
    一開始，還算順利。
    他們的無人機，成功地將一批批糧食和藥品，送到了最需要的人手上。
    他們救了很多人。
    救了很多，馬上就要被餓死的孩子。
    小疆的員工們，看到無人機鏡頭下，那些孩子拿到食物後，臉上露出的笑容。
    那種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笑容。
    所有人都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孩子們不知道龍國，也不知道小疆。
    他們隻知道，天上的“鐵鳥”，會給他們帶來吃的。
    他們會對著天空揮手。
    他們會用稚嫩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喊著。
    “感謝真主！”
    後來，當地的誌願者告訴了他們。
    這些“鐵鳥”，來自一個叫小疆的公司，來自一個遙遠的，叫龍國的國家。
    於是，孩子們學會了新的禱告詞。
    在一段無人機拍攝的視頻裏。
    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分到了半瓶幹淨的飲用水。
    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然後把瓶子緊緊抱在懷裏。
    她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缺了門牙的微笑。
    用剛剛學會的，蹩腳的中文說。
    “感謝，小疆。”
    “願真主，保佑你們。”
    那段視頻，傳回了小疆國內總部。
    無數員工，在看到那個笑容，聽到那句話時，當場淚目。
    孩子們希望，他們的真主，也能保佑小疆。
    但現實卻是，
    他們的真主，甚至都沒能保護好他們……
    ……
    最近幾個月。
    情況急轉直下。
    螞蟻國，在邊境線上，部署了大量由“鷹醬”提供的車載移動激光防禦係統。
    小疆派出的援助無人機，開始頻繁被擊落。
    攔截率，高達百分之五十。
    一百多架無人機，在執行任務途中，被激光武器陸續摧毀。
    幾千萬的宣傳經費，也已經快要見底。
    ……
    控製中心裏。
    鄭濤表情凝重。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物資送不進去，公司還要不斷地賠錢。
    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這麽燒。
    鄭濤通過外貿部門的商業渠道，聯係上了螞蟻國的高層。
    電話接通後，他把姿態放得很低。
    語氣，近乎懇求。
    “您好，我是龍國小疆公司的鄭濤。”
    “我們向流沙地區運送的，真的隻是糧食和飲用水，沒有任何武器裝備。”
    “您看，能不能請您的部隊，不要再攻擊我們的無人機。”
    “孩子是無辜的，至少……至少讓我們把食物，送到孩子們手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帶著笑意，油滑的聲音。
    “哦，周先生，這件事嘛，我恐怕管不了。”
    “我們的激光防禦車，是鷹醬提供的，全自動識別和攔截。”
    “係統認為你們在投運軍用物資，那你們就是在投運軍用物資。”
    “我們也沒辦法幹預啊，這是高科技，你懂的。”
    螞蟻國的高層，嘴上說著無奈。
    但在他們眼中，流沙地區的孩子，就是未來的“恐怖分子”預備役。
    能餓死，就是最好的結局。
    這種話，礙於國際輿論，他們當然不會明說。
    但他們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鄭濤聽著對方敷衍的回答，無言以對。
    他還能說什麽？
    說他們這是在搞種族滅絕？
    沒用的。
    ……
    鄭濤掛斷了電話。
    控製中心裏，所有人都看著他。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期盼。
    鄭濤沉默了幾秒，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一絲期盼，瞬間從所有人的臉上消失。
    一個年輕的員工，終於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草！”
    “這幫畜生！”
    鄭濤沒有製止。
    因為他自己，也想罵人。
    他轉身，重新回到那麵地圖前。
    他的手，撫過那些冰冷的紅色圖釘。
    最後，停在了一張照片上。
    那是他用打印機，打印出來，親自釘上去的。
    照片上，是那個對著鏡頭說“願真主保佑你們”的，缺門牙的小女孩。
    她笑得很燦爛。
    鄭濤看著那個笑容，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