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誌磊將公文放下，卻並未退下，反而又道：
    “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穆這會兒也累了，隨口道：“講吧。”
    何誌磊深吸一口氣，語出驚人：
    “陛下，您讓梁王殿下掌管中書省，這半年來，中書省運轉效率確比以往更高。
    然，自古皆是太子掌中書省，參決政事。
    您此舉，豈非向外昭示，梁王亦是儲君人選？此非國家之福，易生黨爭！”
    白穆：“？？？”
    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玩意瘋了不是？這種話別人都是藏在心裏琢磨，你直接說出來啊？！
    白穆臉色沉了下來：“此乃朕的家事！何須你一個六科郎中置喙！”
    何誌磊毫無懼色，聲音反而提高了幾分：
    “陛下！天子無家事！帝王家事，即是國事！儲位關乎國本，豈能不慎？！”
    白穆當了這麽多年皇帝，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頭鐵，這麽直言不諱的臣子，他都被氣樂了：
    “不是……你在六科府的時候，也是這麽跟梁王說話的？”
    何誌磊坦然道：“臣僅是工部六科郎中，平日無緣麵見梁王，隻能見到柳青柳大人與蕭羽蕭大人。
    如今柳大人與蕭大人未歸，臣暫代六科給事中，方能麵見陛下與太子。”
    白穆深吸一口氣，強壓住火氣：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何誌磊卻再次開口：“陛下，臣還有一事……”
    白穆終於忍不住了，吼道：“滾！”
    何誌磊聞言，立刻躬身：“陛下讓臣滾，臣這就滾。”
    說罷，他竟然真的當著皇帝和太子的麵，直接躺倒在地，然後……一圈一圈地滾出了中書省值房！
    白穆、白威：“？？？”
    父子倆看著那個逐漸“滾”遠的身影，目瞪口呆。
    白威喃喃道：“不是……老六身邊……這都聚集了一群什麽抽象的神人啊！”
    被何誌磊這麽一折騰，加上源源不斷送來的公文，父子倆硬是批改到大半夜。
    最主要的是，這何誌磊跟不用睡覺似的，每當他們以為能歇口氣溜走時，他總能抱著一摞新的奏折準時出現。
    最後，爺倆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出了中書省。
    想他們堂堂一國之君和一國儲君，竟被一個小小的六科郎中逼到如此地步，要不是他倆自詡還算賢明，換個暴君，這何誌磊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也難怪今天頂著這麽濃的黑眼圈來上朝了。
    金鑾殿上，現實。
    所以，今天上朝的第一件事，既不是論功行賞，也不是懲處叛黨，而是白穆帶著一肚子起床氣，沉聲喝道：“何進何在！”
    何進心裏一咯噔，趕緊出列跪下：“臣在。”
    白穆麵無表情：“拉出去，廷杖十下！”
    何進懵了：“啊？陛下！臣……臣所犯何罪啊？”
    白穆冷哼一聲：“別問！問就回家問你那個好兒子去！”
    何進：“？？？”
    緊接著，白穆目光轉向白庚：“梁王！白庚！”
    白庚趕緊出列跪下：“兒臣在！”
    白穆看著跪在下方的兒子，心裏其實跟明鏡似的。
    何誌磊那鐵頭娃話說得難聽，但道理沒錯。
    就算他和白威再想偷懶，就算白庚自己壓根沒那份心思，但若他一直讓白庚處在權力核心，難保不會有投機分子嗅到風向，覺得皇帝有意培養幼子，到時候新一輪的黨爭在所難免。
    再好的苗子，也架不住天天有人在他耳邊教唆、把他往歪路上引。
    蕭羽：我沒有，我不會，我可能會。）
    必須把這事兒摁死在萌芽狀態！
    中書省必須交還給太子，這是原則。
    但是……也不能讓白庚這小子太舒服了，得給他找點“正經事”幹幹，別整天想著躲清閑。
    於是，白穆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傳朕旨意！工部六科郎中何誌磊，忠直敢言，勤勉任事！
    即日起，擢升為梁王府長史！待梁王就藩時，隨行輔佐，不得有誤！”
    這道旨意一下，白庚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隻是撓頭琢磨著這安排是啥意思。
    他身後的柳青卻是急了！
    “咣當！”
    柳青直接一個標準的五體投地跪伏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幾乎是哀嚎著喊道：
    “陛下！不可啊！陛下！三思啊！！！”
    看著柳青那如喪考妣的反應，白穆眉頭一挑：
    “怎麽？柳青，你對朕的任命有意見？”
    柳青腦海中瞬間閃過在六科府被何誌磊拿著規章製度、引經據典、錙銖必較地“折磨”到幾乎精神衰弱的場景。
    他渾身一個激靈，立刻將“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貫徹到底，以頭搶地，聲音無比洪亮：
    “陛下，臣說的是陛下聖明！”
    白庚在一旁看得眉頭緊皺，心裏警鈴大作：
    不對，相當不對！
    以柳青這小子的性子，要是好事他早跳起來恭喜了，反應這麽大，這何誌磊絕對是個‘大殺器’！
    然而白穆已經不容他多想，直接揭過這篇，開始正式論功行賞。
    封賞過程倒是順利，待到宣布江州已平，今年過完年便將正式開啟北伐大計時，白庚心中一定。
    他知道，自己去封地的日子近了，前麵積累的“孽債”清算即將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要全力阻止原主未來將要造的那些孽了。
    他記得第一站，就是一個叫“落馬村”的地方，原主在那裏墜馬後，竟喪心病狂地放火燒了整個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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