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世間最好的男兒何處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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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內,熟悉的沉水香靜靜燃燒,驅散了些許秋日的涼意,卻驅不散太後眉宇間的沉鬱。
    蕭徹果然如約而至,揮退了所有宮人,連蘇嬤嬤也隻在門外伺候。殿內隻剩下母子二人,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太後端坐在暖榻上,手中捧著一杯熱茶,卻不飲用,隻目光沉沉地看著坐在下首的皇帝。“皇帝,現在沒有外人,你口中的‘隱情’,可以說了吧?周宴與武安侯女的婚事,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明知阿願……”
    “母後,”蕭徹打斷太後的話,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此事,確非兒臣有意阻撓。乃是周宴自身情根深種,難以轉圜。”
    他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撥弄著浮葉,語氣帶著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靜,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兒臣並非未曾勸解。回宮後,曾單獨召見過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言明母後與朕皆屬意他與阿願,鎮北侯府與沈家亦是門當戶對。”
    他抬眼看向太後,目光坦誠,仿佛毫無隱瞞:“然,周宴跪伏於地,言之鑿鑿,言其與王寧蘇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已久,心中再難容下他人。他懇求朕成全,言道若強行拆散,他此生再無歡愉,甚至……願以軍功相抵,隻求一諾。”蕭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母後,您當知周宴性情,看似灑脫,實則執拗。他話已至此,兒臣若再強行賜婚,隻怕非但不能成就良緣,反會釀成怨偶,甚至寒了鎮北侯府與武安侯府兩代忠良之心。屆時,阿願嫁過去,又豈能安樂?”
    太後聞言,眉頭緊鎖。若是青梅竹馬,周宴對王寧蘇用情至深,她能理解,隻是沒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若真如皇帝所說,那……
    蕭徹觀察著太後的神色,繼續道:“至於懲罰,兒臣並未手軟。他禦前失儀,執意求娶,罔顧朕與母後心意,已施以廷杖三十,並暫罷其北境參將之職,令其回府思過。”他語氣微沉,帶著帝王的威壓。
    “此舉,一則是懲戒其不識大體;二則,也是做給朝臣們看,朕之決斷,不容置疑。然……”
    他話鋒一轉,帶上了一絲為君者的權衡:“母後,鎮北侯鎮守北疆,勞苦功高。周宴亦是年輕將領中的翹楚,北境安危,將來少不得倚仗。若因兒女私事處罰過甚,難免讓將士心寒。小懲大誡,方是長久之道。待此事風頭過去,北境若有戰事或需用人,再行起複,亦不遲。”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點明了自己已盡力勸阻並施以懲罰,又抬出了朝局穩定、邊疆安危的大義,將一場可能源於他私心的謀劃,包裝成了顧全大局的無奈之舉。
    太後聽著,心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取代。她想起沈莞在護國寺說的那番話,想要一個“家世清白、一心一意”的夫婿。
    周宴對王寧蘇,可不就是“一心一意”,甚至到了違逆聖意的地步?這樣的男子,固然情深,可若那情不是對著阿願,對阿願而言,又何嚐不是一種傷害?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她深居宮中數十載,看得比誰都明白。
    再想到皇帝前朝事務繁雜,邊境不寧,朝中派係林立,他年紀輕輕便要扛起這萬裏江山,平衡各方勢力,已是不易。
    自己方才在城外,是否過於苛責了?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口氣裏包含了無奈,包含了對自己侄女姻緣多舛的心疼,也包含了對兒子處境的體諒。
    她放下一直未喝的茶盞,聲音緩和了許多,帶著一絲疲憊:“罷了……此事,或許真是阿願與那周宴無緣。你處置得……也算周全。周宴那孩子,也是個癡情的,隻是苦了阿願……”她搖了搖頭,終究是心疼自家孩子更多些。
    “至於罷職之事,”太後看向蕭徹,語氣已然是平常母子商議的口吻,“既已懲戒過,便也不要閑置太久,免得寒了老臣的心。尋個合適的時機,便讓他官複原職吧。北境,確實需要這樣的年輕將領。”
    蕭徹心中微動,知道太後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他起身,恭敬行禮:“兒臣遵母後教誨。會酌情處理。”
    太後擺了擺手,臉上露出真正的倦色:“好了,你也去忙吧。朝政要緊。哀家也乏了,要歇息了。”
    “是,兒臣告退。母後好生歇息。”蕭徹行禮,退出了慈寧宮正殿。
    走出殿門,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他玄色的龍袍上,卻似乎驅不散那與生俱來的冷峻。他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殿門,目光深邃。
    解決了太後的疑慮,安撫了母後的情緒,接下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層層宮牆,落在了那座小巧精致的綴錦軒方向。
    他的阿妹,許下了要“世間最好的男兒”、“傾心”、“無法自拔”的願望。
    而他,似乎該開始讓她明白,何為“最好”,以及……如何讓她口中的“傾心”,落到她這位“阿兄”身上。
    殿內,太後靠在引枕上,蘇嬤嬤輕輕為她揉著額角。
    “娘娘,既然陛下已解釋清楚,您也寬寬心。”蘇嬤嬤低聲勸慰。
    太後閉著眼,喃喃道:“解釋是解釋了,處置也處置了……可不知為何,哀家這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像是……錯過了什麽關竅。”她想起皇帝那看似坦誠卻滴水不漏的說辭,想起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難以捕捉的情緒,最終,隻是化作一聲更深的歎息,“罷了,兒大不由娘。何況他是皇帝……隻盼著,他日後真能再為阿願,尋一門真正妥帖的好親事吧。”
    隻是,那“世間最好的男兒”,又該去何處尋呢?太後心中,莫名地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