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葵水初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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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翊坤宮內室。
    沈莞醒來時,隻覺得小腹墜脹,渾身憊懶。她皺了皺眉,翻了個身,想再睡會兒,卻感覺到身下異樣的濡濕。
    她怔了怔,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雲珠…”她輕聲喚道。
    守在外間的雲珠聞聲進來:“娘娘,您醒了?”
    沈莞臉色微白,聲音有些發緊:“去…去請徐嬤嬤來。”
    雲珠見她神色不對,不敢多問,忙去喚了徐嬤嬤。
    徐嬤嬤匆匆進來,聽沈莞低聲說了幾句,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娘娘別怕,這是好事。”
    她轉身吩咐雲珠:“去取月事帶和幹淨的衣裳來,再讓小廚房熬些紅糖薑茶。”
    又對沈莞溫聲道:“娘娘這是長大了,是大姑娘了。這是女子的必經之事,不必害羞。”
    沈莞點點頭,耳根卻悄悄紅了。
    雖是女子必經之事,可到底…有些羞人。
    宮人們很快備齊了東西。沈莞在雲珠和徐嬤嬤的服侍下,換了幹淨衣裳,墊上月事帶。小腹的墜痛讓她微微蹙眉,徐嬤嬤見狀,忙扶她到床上躺下。
    “娘娘第一次來,身子難免不適。這幾日要好生歇著,莫要勞累,莫要碰涼水。”徐嬤嬤一邊為她掖好被角,一邊囑咐,“奴婢這就去太醫院,請醫女來為娘娘診脈,開些溫補調理的方子。”
    “不必驚動太醫院。”沈莞搖頭,“本宮歇歇就好。”
    “這怎麽行?”徐嬤嬤堅持,“娘娘如今是皇貴妃,身子金貴,半點馬虎不得。”
    沈莞拗不過她,隻得應了。
    徐嬤嬤去後,沈莞躺在床上,望著帳頂。小腹的疼痛一陣陣傳來,雖不算劇烈,卻讓人渾身無力,心情也莫名低落。
    她想起母親若在世,此刻定會溫柔地抱著她,告訴她女子的秘密。
    想起姑母說,女子來了葵水,便是可以嫁人生子了…
    嫁人…
    生子…
    沈莞臉又紅了。
    她如今已是皇貴妃,名義上是阿兄的女人。
    可他們之間…
    她閉上眼,不再想。
    乾清宮。
    蕭徹處理完上午的政務,看著禦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自那日雨夜後,他已多日沒去翊坤宮了。
    不是不想。
    而是…找不到合適的由頭。
    總不能次次都靠趙德勝安排宮女嚼舌根,也不能次次都恰好路過。
    他需要個更自然的理由。
    “陛下,”趙德勝小心翼翼地開口,“午膳時辰到了。陛下是在乾清宮用,還是…”
    蕭徹抬眼:“翊坤宮那邊…今日如何?”
    趙德勝會意,忙道:“老奴剛得了消息,說宸皇貴妃娘娘今日身子不適,一直臥床歇著。”
    “不適?”蕭徹眉頭一皺,“怎麽回事?可有請太醫?”
    “聽說隻是憊懶,傳了醫女。”趙德勝道,“許是春困,娘娘年輕貪睡也是有的。”
    蕭徹卻坐不住了。
    阿願雖愛睡懶覺,卻從未大白日一直臥床。
    莫不是…病了?
    “擺駕翊坤宮。”他站起身,“朕去看看。”
    “是。”
    翊坤宮。
    宮人們見皇帝突然駕臨,慌忙跪地行禮。蕭徹擺手示意不必通報,徑直往內殿走去。
    走到內室門外,卻發現門緊閉著,竟無一個宮人守著。
    蕭徹眉頭蹙得更緊。
    趙德勝正要揚聲通傳,卻被他抬手製止。
    他輕輕推開門。
    內室裏,帳幔低垂,光影昏暗。拔步床上,沈莞側身躺著,錦被蓋到肩頭,隻露出一張小臉。
    她閉著眼,眉心微蹙,臉色有些蒼白。許是睡夢中不舒服,紅唇被咬出淺淺的齒痕。
    蕭徹心頭一緊。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在床邊坐下。
    伸手,輕輕探了探她的額頭。
    不燙。
    可她的臉色…
    “阿願。”他低聲喚道,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沈莞其實並未睡著。
    從他推門進來,到他走近床邊,她都知道。
    可她沒有睜眼。
    她感覺到他的手探上額頭,感覺到他溫熱的掌心,感覺到他喚她時的擔憂…
    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阿兄…
    是真的在意她。
    “阿願。”蕭徹又喚了一聲,見她依舊不醒,心中擔憂更甚,輕輕搖了搖她的肩。
    沈莞這才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眼中帶著剛睡醒的迷茫,還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像清晨荷葉上的露珠。
    “阿兄…”她聲音軟糯,帶著鼻音。
    蕭徹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都揪起來了。
    “阿願,你怎麽了?”他俯身,仔細看著她蒼白的臉,“哪裏不舒服?為何白日臥床?宮人呢?怎麽一個都不在?!”
    他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急,到最後,已帶了怒意。
    沈莞微微搖頭,想說什麽,可小腹又是一陣墜痛,讓她忍不住蹙眉輕嘶。
    蕭徹見狀,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朝外厲聲道:“趙德勝!”
    趙德勝慌忙進來:“陛下?”
    “將翊坤宮所有宮人,都給朕拖出去,各打三十大板!”蕭徹臉色鐵青,“主子身子不適,他們竟敢擅離職守,如此怠慢,留他們何用?!”
    “陛下息怒!”趙德勝嚇得跪地。
    “阿兄!”沈莞也急了,掙紮著坐起身,伸手抓住蕭徹的衣袖,“不關他們的事…是阿願…是阿願讓他們退下的…”
    她的手冰涼,觸在蕭徹手腕上,讓他心頭一震。
    他低頭,看著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那手指纖白,因為用力,指節微微泛白。
    再抬眼,對上她羞紅的臉。
    沈莞咬著唇,聲音細如蚊蚋:“阿願…隻是有點肚子痛,不想讓人守著,就讓他們都退下了…”
    “肚子痛?”蕭徹眉頭緊鎖,“為何肚子痛?可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還是著涼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觸手冰涼,更添擔憂:“趙德勝,去請太醫!立刻!”
    “是!”趙德勝連滾爬爬地出去。
    “阿兄,不必…”沈莞想阻止,可蕭徹已重新坐下,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試圖溫暖她。
    “阿願別怕,”他溫聲道,“太醫很快就來。有阿兄在,不會讓你有事。”
    沈莞看著他擔憂的眼神,心中既暖又羞。
    這…這讓她如何說出口?
    她低下頭,耳根紅得能滴血。
    蕭徹見她這般,以為她疼得厲害,更是心疼,伸手想撫她的臉:“很疼嗎?告訴阿兄…”
    沈莞卻猛地往後一縮,整個人躲進了被子裏,連頭都蒙住了。
    蕭徹一怔。
    “阿願?”
    被子裏傳來悶悶的聲音:“阿兄…你…你先出去…”
    “出去?”蕭徹不解,“你身子不適,阿兄怎能出去?”
    “我…我真的沒事…”沈莞的聲音帶著哭腔,“阿兄求你了…你先出去…”
    蕭徹看著她蜷縮在被子裏的一團,心中又是擔憂又是無奈。
    他伸手,想拉開被子:“阿願,聽話,讓阿兄看看你…”
    “不要!”沈莞死死拽著被子,聲音更急了,“阿兄…是…是阿願來葵水了!”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極快,極輕。
    可蕭徹聽清了。
    他整個人僵在那裏。
    葵水…
    女子…
    他腦中轟的一聲,臉也紅了。
    殿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被子裏,沈莞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被子外,蕭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
    良久,蕭徹才輕咳一聲,聲音有些不自然:“原…原來如此。”
    他頓了頓,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些:“那…那你可還疼?要不要…喝些熱水?”
    沈莞在被子裏悶聲道:“徐嬤嬤已經熬了紅糖薑茶…”
    “哦…好。”蕭徹點頭,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從前在宮中,雖知女子有月事,可從未有人在他麵前提起。他是帝王,是男子,後宮之事,自有太後、嬤嬤們打理。
    可如今…
    是他的阿願。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既擔心她身子不適,又尷尬於此事不便多問。
    “阿兄…”被子裏,沈莞小聲開口,“太醫…太醫還要來嗎?”
    蕭徹這才想起,趙德勝已經去請太醫了。
    “要來的。”他定了定神,“雖說是…是女子常事,但讓太醫診脈,開些溫補調理的方子,總是好的。阿願你第一次…總要仔細些。”
    他說得盡量自然,可耳根的紅暈卻泄露了他的不自在。
    沈莞在被子裏聽著,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暖意。
    阿兄…
    是真的關心她。
    連這種女子私密之事,他雖尷尬,卻依舊惦記著她的身體。
    “那…那阿兄先出去…”她小聲道,“等阿願收拾好了…再…”
    “好。”蕭徹起身,走到外間。
    他站在窗前,望著庭院中的玉蘭樹,腦中卻是一片混亂。
    阿願來葵水了…
    這意味著,她真正長大了。
    是個大姑娘了。
    可以…
    蕭徹閉上眼,壓下心中翻湧的念頭。
    不行。
    不能想。
    她還小,她還不懂…
    可心底深處,那股壓抑已久的渴望,卻如野草般瘋長。
    太醫很快來了。
    是太醫院最擅婦科的劉太醫,已年過六旬,須發皆白。他進來後,先向蕭徹行禮,然後隔著紗幔為沈莞診脈。
    診畢,劉太醫躬身道:“陛下放心,娘娘身子並無大礙。隻是初次來潮,氣血略虛,加上有些宮寒,才會腹痛。臣開些溫經散寒、補氣養血的方子,娘娘按時服用,注意保暖休息,幾日便好。”
    蕭徹點頭:“有勞劉太醫。”
    “臣分內之事。”劉太醫寫了方子,恭敬退下。
    待太醫離去,宮人也熬好了藥。
    沈莞已經起身,換了身幹淨衣裳,坐在床邊。臉色雖還有些蒼白,精神卻好了些。
    蕭徹端著藥碗進來,見她坐著,忙道:“怎麽起來了?快躺下歇著。”
    “阿兄,阿願沒那麽嬌氣。”沈莞輕聲道,接過藥碗,“謝謝阿兄。”
    她小口小口地喝著藥,眉頭微蹙,顯然藥很苦。
    蕭徹看著,心中又是一軟。
    “阿願,”他等她喝完藥,才緩緩開口,“你…長大了。”
    沈莞手一頓,抬眸看他。
    蕭徹看著她清澈的眼眸,聲音溫和:“是大姑娘了。往後…要更懂得照顧自己。”
    沈莞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輕聲道:“阿兄,阿願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又很快掩去,隻餘下羞怯:“所以…往後阿兄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進阿願的內室。”
    蕭徹一怔。
    現在連內室都進不來了?
    他看著沈莞羞紅的臉,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是失落,是…悵然。
    她說的對。
    她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男女有別,便是兄妹,也該避嫌。
    更何況…
    他們名義上是夫妻,實則…
    “阿願說得對。”蕭徹垂下眼,掩去眸中深色,“是阿兄疏忽了。往後…阿兄會注意分寸。”
    他說得平靜,可沈莞聽出了他聲音裏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黯啞。
    她心中微動。
    阿兄…
    她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蕭徹已恢複如常,隻溫聲道:“你好好歇著,朕…先回去了。有時間再來看你。”
    “阿兄慢走。”沈莞乖巧點頭。
    蕭徹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走到殿門時,他腳步微頓,回頭望去。
    沈莞坐在床邊,窗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給她整個人鍍了層柔光。她低著頭,側臉的弧度優美,長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安靜,美好。
    像一朵初綻的玉蘭。
    蕭徹握緊拳,強迫自己轉身離開。
    不能再看了。
    再看下去…
    他怕自己會控製不住。
    蕭徹走後,沈莞重新躺回床上。
    小腹依舊墜痛,可她的心,卻比方才平靜了許多。
    她想起阿兄剛才的眼神。
    那眼神裏有擔憂,有關切,有尷尬…
    還有一絲,她從前未曾注意到的…
    占有欲。
    是的,占有欲。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可那一閃而過的黯啞,那一瞬間的怔忡,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他…
    是真的喜歡她。
    不是兄長對妹妹的喜歡。
    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沈莞閉上眼,唇角微微揚起。
    既然明白了…
    那便,好好適應這份喜歡吧。
    她沈阿願,從來不是被動等待的人。
    既然注定要做他的女人,那便…做他最在意的那個女人。
    讓他喜歡,讓他牽掛,讓他…
    欲罷不能。
    “雲珠。”她輕聲喚道。
    “娘娘。”雲珠進來。
    “去告訴徐嬤嬤,”沈莞睜開眼,眼中閃著狡黠的光,“本宮這幾日身子不適,要靜養。”
    她要讓他知道,她長大了。
    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親近的小妹妹了。
    想要她?
    那就…
    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