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
    蘇翎芊腳剛沾著樓梯板，又停住了。她側過身，目光先落在蹲在櫃台邊的毛小川身上——那小子正把最後一層藍布往懷裏塞，手指捏著布角反複抿，跟怕漏出半分銀響似的，連耳根都繃著。她默了默，還是轉身走回櫃台前。
    “掌櫃的，”她聲音比剛才沉了些，“若有位叫阿禾的姑娘到此，勞煩您告知一聲，讓她上樓尋我，我有事與她說，頓了頓她又道“你就說有位姓蘇的姑娘尋她，她便知道了”
    掌櫃的正用布擦著剛才被撞歪的算盤，聞言忙直起腰，手裏的布巾往櫃台上一搭，連連應道：“哎！記牢了！”掌櫃心裏想的是，這位客人居然認識阿禾，不過他也沒多問，阿禾每次送完草藥都會來他這裏打個招呼給自己爹娘帶些吃食，說著他還特意往賬本上那“禾”字旁邊添了個小草芽似的記號，抬頭笑，“那姑娘常來鎮上送藥，我認得，錯不了！”
    蹲在地上的毛小川猛地抬頭，手裏的布包“咚”一聲磕在膝蓋上。阿禾？他沒聽說過這號人，心想這難道是關鍵人物？
    他捏著布包的手頓了頓，眼睛悄悄往蘇翎芊那邊瞟——師傅站在櫃台邊，月白衫角垂著，側臉對著他，睫毛在眼下投了點淺影
    “那便多謝掌櫃了。”蘇翎芊點點頭，沒再多說，轉身往樓梯走。
    “哎！師傅等等我！”毛小川這才回過神，趕緊把布包往懷裏按了按，手忙腳亂站起來，差點踩翻腳邊的小板凳。
    客房裏剛灑過新換的草木灰，空氣裏飄著點幹燥的木頭香。毛小川跟著蘇翎芊跨進門，眼睛還沒來得及掃過那張鋪著青布的方桌，先就把懷裏的布包往桌上一放，跟完成什麽大典似的，又開始解那幾層布——藍布、青布、白布，一層層掀開時比在樓下還慢，指尖捏著布角都帶著顫，像是怕碰壞了裏頭的銀子。
    等最後露出那點碎銀和幾枚銅錢，他趕緊把布往旁邊攏了攏，身子趴在桌上，臉湊得極近，手指沾了點唾沫，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地扒拉：“一文，兩文……碎銀三錢，加上這二十三文……總共就剩這麽點了？”他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嘴角往下撇著，腮幫子鼓囊囊的，像是吞了顆苦杏仁，“早知道兩間上等房要四百文，還不如跟掌櫃的砍砍價，住那間帶黴味的廂房呢……那才八十文……”
    蘇翎芊剛坐到桌邊的椅子上，見狀抬手扶額，指尖按著太陽穴，無奈地瞥他：“不過是幾文錢，至於嗎？”
    “怎麽不至於！”毛小川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把碎銀往懷裏攏了攏，“這可是我騙了王大戶、張寡婦，還有西街那愛偷雞的李老頭，才攢下的！就這麽一頓錢沒了……”
    “好了！”蘇翎芊實在聽不下去，這人混那麽久竟才攢下這點銀子，不過想到自己現在也是“貧道”一個……她從袖中摸出個小錦袋，指尖一撚，袋口鬆開，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石頭滾到掌心——那石頭通體瑩白，裏頭像是裹著層流動的光，放在日光下，竟泛著淡淡的暖黃，看著就不是凡物。
    “這個拿去典了，先應急。”她把石頭往桌上一放，聲音平淡，心裏卻在琢磨：這低階靈石在修仙界隨處可見，到了這凡俗地界，瞧著倒比那些玉石透亮，換些銀兩該不成問題。
    毛小川的念叨聲戛然而止。他先是盯著桌上的石頭愣了愣，眼睛慢慢睜大，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剛才那點心疼銀子的委屈勁兒瞬間沒了，整個人跟被按了開關似的，“噌”地從桌上滑下來——說是滑鏟，其實是腳底下沒站穩，踉蹌著往前撲了兩步，膝蓋差點磕著桌腿，卻還是飛快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過靈石，生怕捏重了捏碎了。
    “師、師傅！這……這是啥寶貝啊？”他聲音都發顫了，把靈石湊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眼睛亮得像落了兩顆星星，“這石頭會發光！比鎮上珠寶鋪那玉如意還亮！這能典多少銀子？十兩？二十兩？”
    蘇翎芊看著他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嘴角沒忍住勾了勾，又趕緊抿直，淡淡道：“去鎮上最大的當鋪問問便知。夠你住幾個月上等房了。”
    “幾個月？！”毛小川猛地抬頭，捧著靈石的手更穩了，連剛才肉疼銀子的事兒都忘到了九霄雲外，隻咧著嘴笑：“師傅您太厲害了！您還有這好東西！早拿出來我也不用心疼那四百文了……”說著又低頭對著靈石傻笑，活像撿著了金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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